孫傳庭見周圍聚攏過來的人都是這般說,心中頗有懷疑,卻仍舊難以置信,問:“朝廷讓你們往米麵裡摻沙子,摻鋸末?”
那小吏笑了笑:“朝廷不僅讓我們摻沙子和鋸末,連摻沙子和鋸末的比例都是朝廷定好的,我這裡還是戶部和大都督府的移文呢。”
說著,小吏懷中取出一份文書,孫傳庭一把抓過來,看了看,發現確實是大都督府和戶部一起簽發的文書,上面的大印是不可能偽造的。
“是何奸臣,膽敢如此麻木不仁?”孫傳庭問。
小吏摸了摸鼻子,笑道:“應該是秦王定的章程,仁不仁的,就不是在下知道的了。”
孫傳庭卻一甩袍袖,道:“我本以為秦王愛民如子,卻不曾想也是這般暴虐殘酷的,中原百姓屢遭劫難,民不聊生,其竟然在賑災糧食上做手腳,貪墨賑災糧款,實乃........。”
“這位先生,莫要在此胡言亂語,惹來了衙役,少不了一場牢獄之災。”小吏提醒說道。
孫傳庭卻是倔脾氣上來了,攤開手,說:“讓他們來吧,秦王無道,自有天誅!”
那小吏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一招手,周圍的人接著幹活,他擦了擦身上的汗,隨意問道:“秦王怎麼無道了?”
“往賑災糧裡摻沙子,摻鋸末,剋扣糧款,如何能不稱無道?”孫傳庭冷冷說道。
“那先生覺得該給中原災民吃些什麼?”小吏問道。
孫傳庭道:“中原百姓俱是大明赤子,屢遭劫難,自然好生恩養,自然應以米糧賑災。”
“喲,瞧您說的,朝廷是不是該給災民弄個豬蹄,倒上米酒啊。”
“最好再來碗人參燉雞,好補補喲。”
幾個幹活的丁壯嬉皮笑臉的譏諷道,那小吏瞪了他們一眼,這些人繼續幹著摻雜米糧的活計去了。
小吏拿出扇子,扇了扇,靠在棚子的樑柱上,問:“先生可知道在河南,一石糧食作價幾何?”
孫傳庭臉色鐵青,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小吏說道:“尋常地方五六兩,若是開封、洛陽這類大城,會上七八兩,河南是遭了兵災,但不是人人都是災民,朝廷若是拿著南方的大米和河套的麥子去了河南賑災,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小吏自顧自的說道:“官員士紳會貪墨,奸猾小人會冒領,大部分的糧食最後都會進到權貴的嘴裡,然後流入到黑市上,把河南百姓手中最後一點錢財榨取乾淨,官紳、豪商、地痞流氓會在賑災過程中大發橫財,要麼朝廷拿出數倍糧食賑災,要麼坐等災民餓死。而朝廷定下這章程,就是防備此類事情發生。”
孫傳庭一時愣住,他在直隸、陝西也是賑濟過災民,知道地方官吏貪墨,豪紳強佔乃是普遍存在的,這些當權者視災難為發財機會,只有快要餓死的時候,百姓才會把一輩子積攢的散碎銀兩拿出來,把幾代人耕耘的良田低價銷售,災荒之年,就是豪強的發財之年。
“往裡面摻雜了沙子、鋸末,就能避免的了嗎?”孫傳庭滿臉不信,千百年來,歷朝歷代都是如此,這等頑疾豈是一時能解決的。
小吏扇著扇子,隨口說道:“徹底解決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不會像以往那般,先生要知道,官員貪墨賑災糧,是為了賣出高價,但我們在山西就把糧食加工成食物,存放不住的東西是不能坐等價格的,當然,大部分的賑災糧都是直接運往中原災區的,但小麥裡摻雜了高粱、糜子、沙子,大米里摻雜了粳米、石子,所有可以作高價賣的精米精糧,都變成低品質的雜糧,賣不出高價去,他們貪腐了也是無用,到了中原,所有糧食也會按照現在這個比例摻雜沙子、鋸末加工成食物分發給災民,是難吃了一些,但是能讓人餓不死,受了災的人只要能填進肚子都是吃食,根本不在乎好吃不好吃,只有那些手裡有精米精糧,卻去冒領賑災糧食的人也會覺得難吃。”
“秦王說了,賑災是讓更多的人活下來,這才是功德,比道貌岸然的給災民**米白麵要強的多。”小吏看了看孫傳庭,最後不屑的說道。
一個高大的親衛上前,怒斥道:“兀那漢子,你可知道這位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