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鄭王朝定鼎伊始,先帝在坐穩江山以後還想要整座江湖俯首帖耳,於是創立刑部奉天清吏司,負責監察江湖諸事,其後又設銅章提刑使司,招安江湖人士為朝廷效命,想以江湖治江湖。”
“但這在北元能奏效的方法手腕,偏偏在咱中原就是水土不服,”彭衝喝了口酒繼續說道,“咱們江湖始終並未如朝廷所願,可能是咱們更有血性些吧,遠遠不如北元朝廷和江湖相親。”
“但是有了朝廷干預的江湖,終歸還是不一樣了,不少門派投靠朝廷,藉著金字招牌傾軋對手,不少好手回過頭來幫著朝廷對付江湖人,這個江湖就漸漸被割裂分化。”
吳冕聽得入神,不用他示意,彭衝開啟了話匣子,便繼續娓娓道來。
“這些年,不知有多少驚才絕豔的年輕人死於門派間傾軋,也不知道有多少天賦卓絕的少年郎蹉跎在銅章衙門最終泯然眾人,更多的是死在銅章衙門的手裡。”
彭衝又喝了口酒,嘆了口氣道:“這個江湖啊,暮氣沉沉得太久了,這種生機勃勃的場面,好久都沒有見過了。”
“若是門派間都將視若仇寇,若門派壯大都需要獻媚朝廷,若江湖人都被銅章嚇破了膽,覺得練武高低又如何,朝廷想滅也就滅了,失了進取的雄心,這種江湖,要來何用?”
吳冕不知彭衝的這番話是拾人牙慧而來還是他真正心中所想,心中略一思索,覺得深以為然。
的確,少了銳氣和豪情的江湖,還能再叫江湖嗎?想必都是帝王將相眼前的伶人罷了。
吳冕忽然饒有興致地看著彭衝,他此時已經醺醉沉沉睡去,突然感覺這人好像挺有意思。
剛才大義凜然說番漂亮話的是他,再之前跟在後頭上山進山趾高氣揚充高人的也是他,想要在各門派間長袖善舞想要八面玲瓏卻不被待見的那個,還是他。
混個江湖,底層的江湖,真的有那麼的艱辛那麼累嗎?
需要小心翼翼討好迎合大派子弟,需要日積月累增長見聞見識,需要人前人後八面玲瓏,需要虛偽違心相互誇耀,再往下,才是個人的才能武藝。
真的需要這樣嗎?
為了想繼續跟著進京,需要刻意扯出一番不知哪裡聽來的感慨讓自己好高看一眼他嗎?
吳冕搖了搖頭,想不通就不再去想,他自然很想叫起彭衝探討這個問題,可多半對方還是覺得他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心中暗自默唸著參同契心法,在床上枯坐了大半夜,吳冕緩緩出神,彷彿置身另一方天地之間。
一道道涓涓細流匯聚入大湖之中,湖面水波盪漾,水位才到一半,吳冕席地而坐極目遠眺,這座大湖竟似又拓寬挖深了不少。
吳冕呆呆坐在堤岸上,清風撲面,又有楊柳依依,心曠神怡,忽又看見極遠處一座山峰及其形似上清峰,一條萬仞瀑布飛流直下,源源不斷灌入大湖之中。
吳冕也忘了這是自己第幾次出神,麒麟山師伯說過自己是以戰養戰的路數,每次大戰之後,只要戰意不損,必有裨益。
吳冕也不是沒想過趁著這次出神繼續拓寬挖深大湖,可第一次出神時就被師伯訓斥過過猶不及,俗話說貪多嚼不爛,才又悻悻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