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抵是想著什麼,視線正茫茫然著,天光從她下頦底往上照,托出兩片豐盈的唇瓣、纖瘦玲瓏的鼻,配著長頸項,像戴了張赤金的面具,既精緻又清雅,微蹙的眉心隱隱一點豎痕,就著領褖的紅,便從這樣自相矛盾的扮相里開出一朵嬌俏豔冶的花兒。
這樣,誰瞧見了都挪不開目。
就是蕭逸宸,也挪不開。
可他應該專心致志望著她,滿心滿眼都裝著她的!
鄭書昭眼神微微的黯,從喉嚨裡滾出的聲調卻揚了高,“顏暮,你瞧瞧,這個好看麼?”
經她這麼一打岔,所有人的視線都凝了過去。
那是一隻烏藤鑲銀的手鐲。
鄭書昭用雪白的兩手舉著它,搽過蔻丹的指尖,在那片光景裡,上過拶子似的,血滴滴的。讓人看一眼都震心。
沈南寶也真震了震,便聽到蕭逸宸溫聲道:“好看,你戴什麼都好看。”
簡簡單單的一句,沒什麼多餘的修飾,卻能讓聽者直接從心底樂開了花兒。
沈南寶望著鄭書昭嘴角按捺不住的弧度,沒由來的,想起上次乞巧節,那時他還陪著自己在金銀鋪挑揀抹子,他也是這麼笨嘴拙舌地討自己的歡心。
現在他放下自己了,他也要對別人笑了。
沈南寶這麼想著,堆砌在嘴角的笑意凍住似的。
傅堯俞離她最近,也看得最清,愁苦的臉上嘴翕了又翕,卻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
倒是鄭書昭眼波佯佯的一劃,便劃到了她僵澀澀的臉上,“怪道我,我盡顧著瞧我自己……”
鄭書昭停了一停,從放有泥金小彌陀佛的榆木展櫃上取了只嵌瑪瑙綠的金臂釧,天光從上面一溜而過,精光燦燦,把她的指甲都照亮了幾分。
“寶妹妹,你來試試這個,我瞧與你挺相配的。”
沈南寶今兒穿的是不制衿,不需得耗費什麼功夫就能褪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
沈南寶都來不及開口拒絕,鄭書昭便扒著她領褖一徑褪到了肘彎兒,只聽得‘喀嚓’一聲,臂釧就這麼拷在了沈南寶肩臂上。
動作迅疾得,簡直如同解差出其不意給犯人拷上鐐銬一般,涼陰陰的匝著人。
沈南寶不由打了個激靈,慌忙忙地去抹臂釧,想把它硬褪下來。
鄭書昭哪肯的,探出一隻手把她手桎梏住了,然後攤煎餅似的將她胳膊翻來覆去地瞧,“真真是好看吶,寶妹妹這臂膀瞧著纖瘦,實則玲瓏有致哩,這臂釧戴上去簡直像一幅泥金箋!”
在她誇誇其談的這個瞬間裡,堂中各人的神情都那麼清晰。
清晰得分毫可見——傅堯俞的窘迫,叫賣的訝然又埋頭偷覷的神往,還有蕭逸宸,他的冷淡,他的旁若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