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她們是坐商,外頭那麼多明眼人看著呢,她這麼一味的甩臉子,叫旁人怎麼想。
更叫陳方彥怎麼想。
畢竟當日她怎麼衝的茶,他可是俱細都瞧見了的……
沈南寶這麼一思量,也就自顧去了茶床衝了茶。
茶一如方才招待鄭書昭的茶,不過這次換了個水丹青,獨一份的蓮蓬端然在盞面上,至於運匕最末的手法,她將慣常的淺淺一勾換作了一捺。
所以這麼一遞上去時,沈南寶明顯看見陳方彥眼神一黯,卻又很快笑了起來,“蕭二姑娘怎麼畫這麼一副水丹青?”
當然是覺得你屬蓮蓬的。
心眼子多。
沈南寶腹誹著,面上卻笑得很周章,“我曾讀過濂溪先生的《愛蓮說》,其中有句話道‘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想來是很合適陳大人的,便作了這麼副水丹青。”
沈南寶看到陳方彥一條眉峰略挑了挑,伴著長長的一聲‘哦’,還以為說話哪處缺漏了,要遭他怎麼追問呢,沒想他卻兀自低頭喝起了茶。
陡然的沉默,突然斜剌進來的天光,還有被風吹得‘噠噠’直響的金碧山水屏條。
一切的一切,都像沉進了波濤裡,沈南寶被推向扁舟中,波濤一湧一推,她便跟著搖搖晃晃。
飄飄蕩蕩間,她彷彿回到了前世。
那時她和陳方彥還是令人稱羨的一對兒。
陳方彥也好帶她出去見識那些個世面,因而碰見了沈南伊。
沈南伊因‘威名’在外,數多的人家雖眼饞攀上北郡侯府的沈家,但到底剎了聯姻的氣性,漸漸的,給沈南伊做媒的便都絕跡,便這麼拖捱拖捱,拖捱到了年十六。
以至於沈南伊一出門,各個兒都作掩口葫蘆,暗自嗤嗤的笑。
遂沈南寶同陳方彥一進那一窟鬼茶肆,和沈南伊狹路相逢,沈南伊便劈頭蓋臉啐她,“不過拿一張臉討人的玩意罷了,倒真覺得自個兒搖身一變成了金鳳凰呢!”
她慣常這麼說,沈南寶早過了不受用的光景,也不願搭她的碴兒,不然叫她越發來勁。
可惜那時身旁有陳方彥跟著,當時就替她硬仗腰子了,只說:“有些人自個兒長得不好,卻怪旁人擱了她,天天掛搭著臉,誰看了不掩鼻子掩嘴的道句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沈南伊嬌養慣了,哪受過這等當眾搶白,當即紅了眼,“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
沒瞧見來龍去脈的旁人看著沈南伊哭,只道說太欺人,不少有人指著沈南寶背脊樑說起她的不知好歹,畢竟要不是回沈府認了個親,哪能有這樣的際遇。
反正云云之類,不過是說沈南寶兔死狗烹,沒心肝罷了。
沈南寶聽了只作耳旁風,不願糟蹋了出來遊玩的心思,便想拉著陳方彥走。
沒料陳方彥卻桎住了她,面向著眾人笑,“她詆辱我家娘子只會討人,我還說不得她了?泥人尚有三分氣性,更何況我還是她的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