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她的是蕭逸宸抬起的眸,眸底有著她參不透的顏色,他說:「前陣兒——永儀被派去了和親。」
沈南寶聽到自己喉嚨凋凋的蹦出一串顫音,「這才多久,又去……何況去了一次又一次,有用麼?一點用都沒用,那為什麼還要姐姐們來做這樣無謂的犧牲。」
蕭逸宸道:「只要諸軍都部署覺得有用那便有用。」
沈南寶像聽到了笑話,不可置信地搖頭,「先帝為了削弱武將,杯酒釋兵權,虛設節度使……一樁樁一件件,爹爹他都不知道?竟還要推翻先訓,恁般聽那些被酒肉塞滿肚兒的諸軍都部署胡說八道麼!」
越說越急,滿腔的肝火燎紅了整張臉。
蕭逸宸見狀忙忙給她斟了杯茶,「你彆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見她沒搭碴兒,蕭逸宸嘆了口氣,「你說得沒錯,可現在外憂告急,需得仰仗他們在前線拼命,因而他們的話,官家不得不聽,也不得不信,畢竟要是為了一個帝姬不顧那
麼多將士的性命,傳出去,該得令天下百姓和邊關真真為國拋頭顱灑熱血的將士們心寒?」
沈南寶望著他灼灼的目,慢慢喘勻了氣,「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聲音突然降下來,凋凋的語氣裡有著令人鼻酸的況味,「再黑暗的政治下總有閃光的人,那些在前線廝殺,為了自己的君王為了自己的家國,即便明知是以卵擊石也絕無怨言的將士們,我敬佩他們,可正正是因為敬佩,所以讓我生氣。」
沈南寶抬起頭,深紅的眼眸在凝固的屋子裡,彷彿一柄淬了麻藥的箭,一擊蕩碎了蕭逸宸的心臟。
他聽到她說:「因為他們的犧牲不值!就如同姐姐她們,他們的犧牲,不過是上位者的不作為和軟弱,和一次又一次向赤那族的妥協,他們的滿腔熱血,他們的性命,在那些人看來也不過是場笑話。」
沈南寶閉上眼,慢慢握緊拳頭,「更何況,一次和親,得需置辦多少金銀,這麼一箱箱抬去赤那族,不正正給他們送軍餉?」
蕭逸宸怔了怔。
他驚訝於她僅從隻言片語裡,就能摸到問題的根源,這種對事情通透是朝野上下那麼多說著「為國」云云之人都比不上的。
或許那些人也都瞧出來了,但戰火沒燒到自個兒的家宅,自然不慌,也自然樂得叫旁人犧牲。
反正一夕安寧,那也是安寧吶。
當然,他更驚訝於的是,那麼嬌嬌柔柔的身軀裡,竟然有著比許多所謂愛國之士更尖銳的信念。
這樣的信念叫他血潮澎湃,卻叫他深深感以恐懼。
他不敢細想她要是知道朝中的事會作何打算,但決計不是現在這般當個普通的家宅夫人,偷過著清閒的浮生。
蕭逸宸忍不住攏緊了她的拳,「我明白……我都明白,你替你姐姐她們氣,也是替那些真正為國的寒士傷情,可現在的我們能做的,只有在戰火蔓延到我們時,儘量周顧好自己,也儘量幫襯一二到那些將士。」
隔著一層水霧,沈南寶看蕭逸宸都在顫抖,「所以,你才同陳方彥開設的這個米鋪和鐵匠鋪。」
他不說話,卻是最好的預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