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芳和王婆臉色一變,哪裡再敢耽擱,抓起草蓆,也不管劉惲怎麼慘叫了,奮起直衝,等到了自家門口才捨得把劉惲放出來。
結果,草蓆一扒開,裡頭的劉惲早就疼得暈死了過去。
駭得王婆登時扇了陳芳一耳刮。
拖了這麼一路,陳芳早就體力殆盡了,又被王婆刮這麼一下,臉猛地一偏,直直就栽到了地上。
地上有石子,陳芳額頭磕上去,登時血流如注。
看得一壁兒卞氏心慌慌,索性這時屋裡孩子哭了,她忙說去餵奶,一撒腿剌剌撤出了這是非地。
王婆流著涎,雖少了尖子一樣的話鋒,但手上力氣沒曾減,拇指哥兒一併便又往陳芳胳膊上擰,推搡著她往劉惲身上挨。
陳芳當然明白王婆的意思,手往額上一拭,也不管血流不流,兩手叉住劉惲的肋下,就把他往炕上拖。
好容易拖上去了,王婆也不要她閒著,指指劉惲那淌了屎尿的兩團屁活蛋.子,“水……不……磨蹭……”
陳芳已經累得提不起什麼想法了,她麻木地走到井邊,扔出水桶的瞬間,彎腰把臉朝向井裡。
在那片巨大的水濺聲裡,陳芳看到了井水裡一張閃爍不定的臉,鮮紅的,襯著沒有被血汙染的地方雪白的畫素箋——那是她自己的臉。
陳芳聽見自己的喘息被放大了,沉悶的,微弱的。
腦海裡陡然冒出來的沈南寶的聲音也被放大了,她說:“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於救他們出來?給他們當了那麼久的牛馬,這恍然一下不當了,不習慣是麼?”
一聲緊似一聲,針一樣直往耳朵裡扎。
一陣風吹過來,把陳芳褲腿吹得鼓脹像兩個巨大的燈籠立在那兒晃盪,陳芳這時才感受到腿上一股刻骨的、僵硬的涼意,她不由抽回臉,搖著軲轆把兒,上下好一陣蹎騰了才打出一桶水。
也不敢閒著,怕稍微耽擱一會兒又要遭婆婆一記的擰,陳芳提著水桶就往房間裡走。
來來去去,也不曉得多少次,劉惲身上的屎尿終於擦乾淨了。
陳芳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炕上的劉惲轉醒過來,在一陣慘叫聲裡就扇了她一耳刮子,“你這臭娘們,恁麼把我拖了一路,你是要我們劉家絕後麼!還不快給我叫大夫!”
這一耳刮沒用太大的力,但不曉得是不是今個兒累慘了,反正陳芳鼻子霎然躥出了血,襯著額頭上,要多可怖有多可怖,要多悽慘有多悽慘。
可沒人在意她的那些傷,王婆只一個勁兒的聽劉惲哭,說他斷子絕孫了,說他快廢了,哭著喊著說快去找大夫。
王婆只能去捶跟木頭一樣直撅撅杵在那兒的陳芳,想叫快點去叫大夫。
陳芳擦擦鼻,溼漉漉的手指湊到眼前一看,全是血,觸目驚心的血,她卻恍惚沒看見般的,轉過身往門外走去。
等到關了門,急匆匆的腳蹤立馬剎住了,人呆呆地往天上望。
天上一輪毛月亮,把世界照得慘淡悽清,乾瘦的手指因沾了血,黑黢黢的,偶爾溜過一點光彩看得到本來的面目,額上的血早就幹了,像小孩兒的嘴,緊緊吸著她的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