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張太監臨到她耳邊,小聲道了一句,“稍等”,便打了簾子往內走。
腳步聲遠去,沈南寶這時方敢再抬起來點頭。
隔著一道紗障,能瞧見張太監影影綽綽的身形,身形立在一床前,只聽見他輕聲道:“官裡,姑娘來了。”
沒響聲兒,但有隻手從那床裡伸了出來,衝張太監招了招。
張太監很快會意了過來。
沈南寶見他退出來,立馬垂下了頭。
靜幽幽的內室裡只聽到張太監那靴子踏在細墁上,輕微的聲響。
“姑娘,官家請您進去。”
沈南寶沉了沉心,頷首示謝,便如同張太監一般打了簾子進了去。
一進去,便聞到那沖鼻的苦澀,沈南寶不由想起黃提舉那句,官家身子抱恙。但這味濃得,絕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侵透的。
沈南寶兀自自想著,再隔了那龍榻一尺遠的距離跪了下來,手撐在栽絨毯上恭敬的一俯身,不敢往床上去看,垂著眼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說不出話。
回應她的是急急的一迭嗽聲,待喘勻盡了,又嗽了一下,似乎是想把喉嚨打掃乾淨了,顯得不那麼沙啞。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你。”
沈南寶心頭像中了一拳似的,有什麼東西從腦海裡溜了過去,太快了,她捉不住,以至於在那一瞬間裡,她訥訥的,唯有聽從官家的話,照辦著抬起頭。
滿室的晦暗撞進眼裡,不仔細瞧的話,只依稀看見榻上圓墩墩的一道輪廓,像一座小山丘矗立在那兒。
若要仔細瞧,能看見瘦長灰敗的一張臉,像磨得暗淡模糊的銀器,麻麻愣愣的擺在那兒,但那一雙眼卻炯炯的,如一把利刃,掃過沈南寶臉時,寒光乍現。
沈南寶心顫了顫,不由俯下身,直把頭往栽絨毯上磕,示意自個兒冒犯了。
不算很重的聲響,卻惹得官家急急嗽了起來,“別,是我叫你抬頭的,不關你的事……”
沈南寶這才止住了動作,只聽到官家悵然的一聲,像被人掐住喉嚨般的,艱澀地道:“你再抬起頭來,讓我好好看看。
沈南寶一怔,若有所覺的,緩緩抬起了頭。
視線裡,那張瘦長的臉彷彿含了滾燙的蠟,劇烈地抖動著,不曉得哪裡吹來的風,把簾幕吹得高高揚起,天光映進來,一明一暗,光彩往來,溜過官家那雙死寂的眼因而也有了光彩。
不是光彩。
——是淚。
沈南寶一驚。
心底種下的疑問迸出來嫩芽,一瞬間抽條開了花。
她聽到官家的聲音,像在夢裡一般,恍恍惚惚,不真切。
“太像了。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