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才走向堂中,盛世洲這時已經從位上站起了身,隔著一尺來寬的道望住了沈南寶,“二姑娘。”
沈南寶恍惚才看到他般的,臉上只作詫異的神情。
永福帝姬見狀道:“方忘了著宮人遞話給你,盛大公子青睞寶妹妹你的字,特特兒進宮來想要再看一番。”
不等沈南寶答,盛世洲接過了茬,“方方言語多有冒犯,還望蕭二姑娘見諒。”
一個人的品性從根兒上就註定了,見不得人好的永遠都在嫉妒人,自持甚高的瞧人總是下賤地睨著眸,縱使日後有了遭遇,也不會有太多的改變。
沈南寶肚裡敞亮,嘴角卻深彎了彎,“沒有冒犯這麼一說,盛公子也是替我擔憂罷了。”
說話間,永福帝姬領著沈南寶走到了座上。
位子挨著盛世洲的,不必要伸手,肘彎稍微逾越一點兒便能碰著了她。
沈南寶心下沉了沉,卻無可奈何,唯是照辦地坐定下來,歸置歸置鸚鵡綠的馬面裙,便聽到頭頂上永福帝姬嗤嗤的聲兒。
“筋為剛,骨為幹,就如人一般,要有骨,要有筋,也要有裹筋骨的肉,所以世人常道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最後一聲兒重重的撂下,伴著宮人侍奉上桌的那盞茶,脆生生的,磕在了沈南寶心上。
永福帝姬卻一改方才的語調,悠長的,遲遲的道:“也怪不得篤初錯了眼,就是我瞧見了寶妹妹的字也震了一震哩!畢竟那麼柔柔糯糯的一小娘子,寫出來的字卻那麼的俊逸,絲毫不遜那些將才。”
永福帝姬停上了一停。
打眼一瞧,原是她是端了盞,拿蓋兒刮茶末的喝起了茶。
沈南寶曉得她是故意留上這麼一空叫自己搭碴兒,因而道:“我祖父素好點這些雅趣,家裡便收藏得有些柳公的字帖,我自小臨摹著,走筆便勁逸了些。”
喝茶的動作頓住,水面上映出永福帝姬那雙窅窅的眼。但只是一會兒,她便放下了盞,盈盈一秋波的渡過去一絲笑。
“揮毫落紙如雲煙,是有柳公的瘦硬,挺立之感,但顏筋柳骨,向來都是相併來說的,光有柳公的一筆不苟,少了顏魯公的筋,便沒了韻味……所以吶,博採眾家之長,集大成於一身。還是不能一頭子扎死在一處兒,且得瞧瞧別人的,寶妹妹你說是不是?”
別人。
盛世洲麼?
這話拐話的,是要逼著她應吶。
沈南寶睇了眼手邊的茶,雀舌一般細扁的芽尖,不消細看,便知道是黃山毛峰,只本是該杏黃清澈的湯色過於鮮明、過於金黃了。
沈南寶眼底浮上一層嚴霜,“元姐姐既這麼說,我倒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想向元姐姐討教討教。”
永福帝姬望著她,示意她往下說。
沈南寶提拎起一壁兒的茶,有一搭沒一搭地磕出聲,“我曾聽人說過,這每人生來,都是有屬於自己命冊的,有些人生來龍血鳳髓、玉葉金柯,而有些人生來販夫騶卒、下塵如狗,我們雖無計留春住,也無法轉圜自己的命,但是可以盡力造運的。我從前是不信的,只是方才聽元姐姐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