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兒去那兒……是要問陳大人什麼麼?”
綠葵坐在蹎躓的馬車裡,光影錯蕩,嗓音也跟著破碎了起來。
沈南寶愣起了一雙眼,像風化後的產物,硬的,空心的,然而她那白馥馥的臉上還是抿著一絲笑,“我想問他,這是不是他的手筆。”
是他故意叫她表露的字跡,好叫永福帝姬為此情急,一不做二不休地將她拿到宮中。
而他,自然要打著救她的旗號告知官家。
既讓官家曉得他的情意,也讓官家悉知聖人那些籠絡朝臣的名堂。
這樣,官家為了制衡,不得不從中阻攔,下了這麼一旨婚約。
綠葵心窒了下,猶豫了半晌,“問了,又能怎麼樣呢?”
沈南寶怔了一怔,垂下眼,這下,臉上僅存的那絲笑意也無了。
是啊。問了又能怎麼樣呢。
金口玉言,聖旨都下了,還能轉圜麼!
可是,萬一呢。
萬一,也許,說不定,真的就有什麼轉圜的法子呢?
陳方彥或許這麼做,是為了那個所謂的‘還沒到時候’呢?
馬車很快停在了陳府外,因沒提前遞信兒,閥閱門前的人見到沈南寶下來,都愣上了一愣。
但好歹官家下的那道旨,各自肚裡也都揣著明鏡,這是未來的夫人,遂各個都好生客氣著,恭請著沈南寶入府。
這府,是官家因陳方彥旱魃一事而賜的府邸,近來才修葺好,陳方彥搬過來也不過月餘,遂即便瞧著富麗堂皇,卻是少了些生氣兒。
沈南寶四下裡顧盼著,一壁兒的管事直把臉笑得跟朵菊花,“二姑娘且等會兒子,爺兒昨個兒公務鉅萬,宿在了官廨,小的方方已經指派了人去告爺兒,應當要不了多久,爺兒就回來了。”
沈南寶道好,管事依然把腰插燭似的僂著,比直了手的請她往裡走,“二姑娘要喝什麼茶?小的聽爺兒說二姑娘愛喝酸的,小的叫人給二姑娘沏一盞武夷酸來?”
沈南寶這時恍惚回了點精神氣,捨得衝那管事施捨一點笑意了,“都好,我不挑的,我今兒是來找你家爺兒的。”
管事聽罷,兩肩抖了抖,兩眼也迸出光來,“那便武夷酸罷,八閩新上貢的,官家垂愛咱爺兒,特特賞了一斛,爺兒捨不得吃,說要留著給您哩。”
最後那句,沈南寶只當他奉承話,笑一笑。
就這麼個空當,有下人匆匆趕來,附在管事耳邊叨叨了幾句。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瞧著那管事臉色遽然一變,嘴蠕了蠕,好一頃兒方嘬緊了小聲喝,“你腦子遭積糊黏昏篤了麼!平日裡爺兒怎麼做的不曉得?這點子小事都來問我!”
下人有些躑躅,卻瞟了眼沈南寶,又把聲低了一點下去,“總是……”
沈南寶隔了一尺的道兒,因而聽不太真切,只是瞧著管事臉色一陣兒紅又一陣兒紫的,“我平日你怎麼督促你的,你口口聲聲說著好,臨了還是這樣……”
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扯出來罵,就這麼的,喝退了那下人。
再轉過臉,望向沈南寶時,依然是那畢恭畢敬的笑臉,不過嘴上還一徑啐著,“腦子不利索,來府上做事許久了,卻仍像個新手,什麼都要來過問小的!”
沈南寶彼時坐在了圈椅上,太陽光黃黃的曬在她的臉上,像一樽莊重的菩薩,充滿了慈悲的微笑,“你是管事,是他們的主心骨,他們掂量不住的,總想來問一嘴子你。也是把你當長輩來依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