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寶揚了揚眉梢,暗自冷笑。
殿前司指揮使,那可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物。
什麼場面沒見過,會怕了女子的哭訴?
更何況,要未出閣的女子去面見外男,本就是不成體統的事。
她祖母說得冠冕堂皇,其實根本就沒顧及她的名聲。
沈南寶想著,蹙起了秀眉,作出一副愁雲慘淡的模樣,“祖母安心,孫女省得,定是不會給沈府丟臉的。”
聲音悽切,惹得殷老太太不由得轉過頭,看向她。
連綿的春雨,天被蓋上了厚厚的一層陰翳,讓光透不下來。
但下人勤勉,廊上掛著零星的燈,隨著風擺,那細細柔柔的光線水波似的盪漾在沈南寶的臉上,給她如帛的臉頰罩上了一層淡暈,襯得那長長的眼睫乖巧而沉靜。
殷老太太不禁暗歎。
她才多大啊?
伊姐兒在她這個歲數時,還無憂無慮地撲蝶捕蜂。
而她呢?
就要為著一面都未見過的父親,披甲上陣,見識世人的冷漠。
殷老太太面容閃過一絲不忍,不由得替她理了理髮髻上的銀簪,“好孩子,進去罷,別讓指揮使久等了。”
分明是和緩的語氣,卻聽得沈南寶心頭倏冷。
她抬起頭,看向近在眼前的前廳,輕輕‘恩’了一聲,然後沉默著扶著殷老太太走進去。
厚重的簾子被開啟,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錦衣金甲的班直,各個站得筆直如竹,整齊劃一地壓著刀,一雙雙銳利的眼神像是暗器,一瞬間從四面八方射過來。
看得沈南寶只覺自己成了篩子。
哪兒哪兒都被灌進了風,渾身冷得可怕。
但很快,沈南寶便調整了情緒,挺起胸膛,強自鎮定地垂著頭扶殷老太太走了進去。
也正是這時,沈家主母彭氏後腳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母親。”
殷老太太不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自顧自地迎上正高座在廳堂的那個男人,客客氣氣地拜禮,“今日纏綿雨勢,那些個下人多有憊懶,竟通傳都懈怠了,教殿帥久等了。”
沈南寶眼觀鼻鼻觀心地隨著行禮,眼角掠過那通臂的織金妝蟒,鬼使神差地抬起眸,看向跟前的男子。
他穿著一身寶藍色的圓領錦袍,良玉碾就的相貌,一雙眼睛銳利而乾淨,如同雪山之巔的曙光,隨著他朝自己看過來,彷彿就這麼照進了自己的心裡。
原來這便是如今聖上的寵臣,殿前司的指揮使,蕭逸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