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聽著她叫這麼一聲,心就跟著沉這麼一下、抽這麼一下。
蕭逸宸坐在晃盪的轎子內,越想越不周章,怕她看出來自己的異樣,掖了車簾直把一張臉露在外面。
這景象落在沈南寶眼底,直叫她以為他不願和自己待在一處。
從前的他可不這樣,甚至使盡了全力要和自己獨處。
那時她怎麼覺得他的?
在一壁兒品咂出點甜,一壁兒也不可遏止的覺得他難纏。
現在呢,他不纏了,她卻開始失落了。
想起來覺得好笑。
遭人知道,指不定怎麼響嘴呢!
沈南寶揚了揚嘴角,弧度嘲諷。
這樣神情在下了馬車後,被風月看在眼裡,忍不住低聲安慰,“姐兒,今兒是出來吃大閘蟹,旁的都不要細想才是,不然這新鮮出爐的大閘蟹送到嘴邊也沒滋沒味了。”
說得也是。
總不能就因為這事,日日掛懷著,什麼都不顧了罷。
沈南寶這麼一想,也松落了心,隨著蕭逸宸進了靖水樓。
還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紅木雕粱,髹金畫棟,肩搭抹布的過賣在人群裡如梭的奔走,逢上新來客官,便將人請到座上,拿抹步搓搓春凳,又搓搓方桌,然後一聲,“這位官人,您要嚐嚐咱們店裡時興的大閘蟹麼?是陽澄湖那壁送來的,各個都頂頂的鮮嫩肉厚,膏肥脂滿!”
這話臨到蕭逸宸依然不變,只是多了句,“早曉得蕭指揮使要來,特特兒騰了間上房給您,快快跟小的來,先吃上一碗解躁去乏的龜苓膏,再來嚐嚐陽澄湖的大閘蟹,若是再能品上一甌惠山泉酒,當真是頂頂的滋味!”
說著,一壁廂僂著腰領他們上雅間,溢滿汗的臉浮出一點油光,像塗了層蠟虛虛攏住那張巴結的笑。
將跨進雅間時,蕭逸宸驀地牽了沈南寶,“當心著,有門檻。”
大抵是剛剛走了程子的路,被日頭曬過,所以他掌心很燙,這麼一頃兒握住她時,像是冷水碰上熱油,在沈南寶心裡一霎噼裡啪啦。
她不由得轉了頭,卻正正撞上過賣那雙來回滴溜溜、打量的眼。
沈南寶只覺得自己跟吃了酒般的,一瞬間兜頭徹臉的紅,忙扎掙著應他,“我瞧見了,你放開我。”
過賣到底是同人打交道打了經久,見狀,忙忙一訕笑,“夫人好什麼口?是甜點還是酸點亦或是苦點,小的叫人特特兒注意著。”
這一稱呼,稱得蕭逸宸和沈南寶身形一怔,都怔在了當場。
從旁傳來一道戲謔的聲,拉長的腔調,夾纏著散漫且惡毒的語氣,“你這個過賣的眼睛長臉上只作擺設就罷了,耳朵也遭棉花塞住了麼?沒聽說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新聞麼!不知道這二人是兄妹麼?還夫人……”
伴著嗤嗤的聲兒,人愈走愈近,走過從竹篾篩進來的光影裡,容淇漪那張怨毒的臉也被割成一稜一稜的。
至於那跟在她身旁的,是穿著墨綠色細布夾袍的謝元昶,大抵是近來的事叫他受了許多困厄罷,所以往日那麼鮮煥的一張臉,而今只叫人咂出一股頹疲的況味。
不過,那一雙眼在看見沈南寶的時候,還是炯炯的,散發著無限的精氣神。
蕭逸宸瞧不慣他打樁一樣杵在沈南寶身上的眼,橫跨了一步,將沈南寶嚴嚴實實擋在了身後,“謝小伯爺豔福不淺,才納了一妾,這今兒又覓得了新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