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這麼說,嘴角卻揚著,含著淡淡的笑。
向小娘子一霎窒了口,很快回過神來嗤,“我倒忘了,五姑娘市井出身的,平日裡沒生娘養兒,亦沒教養嬤嬤,是得在人情練達這些地兒欠缺的,不過,就算不是市井出身也沒什麼差的,反正大的那個還不是沒臉沒皮地跟人吊膀子了。”
向小娘子這話撂下,下頜一揚,傲慢地一乜,就乜見了沈南寶身旁盤金滾繡的服飾,因受著風,下裳襞襀開闔,夾纏金線的雲氣紋,水浪似的起起伏伏。
向小娘子一霎就被晃暈了眼,眯了眯,抬起頭,便懟上一張金鑲壁畫似的臉,那山河染作的眉眼正捺著,透過刺剌剌的光,每一絲每一毫都寫滿了不悅。
向小娘子心裡咯噔一下,心裡那股子怨氣,跟豁了口的鷂子,打著旋兒的一霎墜到了低谷。
蕭逸宸呢,早聽不下去旁人這麼詆譭沈南寶,但見她一副躍躍欲言的姿態,便也一徑忍耐著,當下聽著向小娘子這番一杆子打死一船人的說法,忍了忍,到底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聲音很輕,順著風,卷出很淺的一道譏誚,卻令在場的各個變了臉色。
蕭逸宸見慣不怪,負著手,清嘉地、緩慢地道:“向二姑娘你倒是接著說啊,讓我聽聽這沒了父母,沒了教養姑姑的人到底是怎樣的不成體統。”
沒了父母。
可不就是沒了父母麼?
他沒有,而她……那個父親還不若沒有。
沈南寶這廂閒閒感慨著,那壁向小娘子腦海卻架起了風車,一壁兒唾棄沈南寶水性楊花,怎麼這地界兒都有人給她硬仗腰子,一壁兒又懊惱自個兒怎麼沒瞧著有這麼一樽大佛杵在這兒。
這下好了,說到了人忌諱的地方,這人可不像其他那些小郎君,有什麼容人雅量,不和小女子計較,凡是點了他眼的,勢必都要給你扒下一層皮來。
腦子這麼呼呼的轉,最後訕訕地轉出一句,“殿帥,是我嘴笨,我原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見到五姑娘想起她的大姐姐,一時覺得跌份兒罷了。”
蕭逸宸哦了聲,“照向二姑娘這麼說,可見是個深明大義的人,既這麼,一碗水端平了,你從前做的那些事也必得好好遭這麼一頓啐罵才行。”
蕭逸宸長項一引,睃巡四處,衝著那一干充楞的人群招呼道:“你們都聽見了罷,向二姑娘從前做了那麼些跌份兒的事,遭人囫圇蓋了過去可不行,得好好說道說道,方不枉向二姑娘今個兒這麼仗義執言吶。”
於是,這船後來便成了戲臺,這些作壁上觀的人便是了那看客,你一言我一語的,聲討著向二姑娘。
什麼‘方才我便想說了,這世上哪有這麼沒皮兒的人,自個兒做了那起子事還敢尋釁人家五姑娘。’
又什麼‘所謂一家有女百家求,五姑娘生得這麼標緻,招得各位侯爺伯爺、大人的青睞不很正常麼?怎麼就是人算盡心機了?可見向二姑娘心眼子有多黑,才能看什麼,什麼都這麼腌臢。’
或者是‘這人的生途是老天爺註定的,五姑娘又不能挑揀,把這賴到人頭上去,是不是太不合該了?’
反正一句比一句刺人耳,扎得向小娘子跟招子一般,站在那地界兒,一徑的晃晃蕩蕩。
沈南寶聽了也沒什麼欣喜的感受,只是蹙著的眉鬆了開,甚至有了心情望向湖面。
平日裡兩船相交,總是不過半盞茶的辰光就錯開了,今個兒不知道怎麼的,跟之間牽了錨杆似的,兩兩並行,分毫不錯地往前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