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不知道是怎麼走的了,彭氏只記得跨出殿前司那道門時,就跟剛出了油鍋,渾身被炸得焦脆,淅淅瀝瀝地滴著油,每走一步都得忍受那從骨子裡透出的痛。
以至於回到應樓閣臉都沒靧,倚了引枕就睡。
睡也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打梆子的聲音,夾纏著風,一股一股,愈發的輕,輕得像春日的和風,漸漸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她彷彿被放進了小舟,緩緩搖曳、搖曳。
突然猛地一陣顛簸,她睜開眼,看到蕭逸宸高高在上地站在她的面前,昂藏的身軀山一樣磊闊,擋住了所有的光亮,投下來巨大陰影。
那巨大的、沒有邊際的陰影,她跪在其中,渺小的如同螻蟻,蕭逸宸的那雙眼,濃鷙而陰霾,如同浩闊穹頂蓄勢待發的電雷。
他微微一眯覷,就是一道驚雷打下來。
她駭然極了,極力想跑,卻跑不出那片陰影,甚至蕭逸宸的聲音還鐃鈸似的在身後響起。
“原來這都是你做的!”
“原來是你害死了王媽媽!”
“原來是你下毒殺的杜小娘!”
她捂著耳朵,竭力的搖頭,“我沒有,我沒有……”
她悽惶的叫著,身後的聲音突然一變,變成了顧氏的聲音,又尖又細地吼叫,“是你!就是你殺了我!”
“我沒有!”
彭氏翻身坐起,大口大口的喘氣。
身旁是駭然的沈南伊,圓瞠了目看她。
彭氏一怔,腦子嗡嗡的,頃刻才意識到剛才是夢,她吁了口氣,不確定沈南伊有沒有聽見,打眼看了一下窗外,有些心虛地問:“你怎麼大清早的就來了。”
沈南伊這時才回過了神,抓住她的胳膊搖撼,斷斷續續地哭,“母親,您醒了?您終於醒了!您知道麼?我方才聽明箏說,沈南寶那個賤蹄子勾搭上了蕭指揮使!怪不得蕭指揮使會那麼針對您!都是沈南寶在背後攛掇,都是她!我們該怎麼辦!這下蕭指揮使是真的要把我們千刀萬剮,打進泥犁永世不得超生了!”
彭氏背一霎崩得筆直,腦子嗡嗡的定睛著沈南伊,“你……說什麼?”
沈南伊抽噎著,“沈南寶那個沒臉沒皮的!為什麼啊!是她小娘害死了我的四弟弟,是她小娘活該死,為什麼要賴在我們頭上!”
一句一句,如同鋒利的茅堅硬地插進彭氏的腦海,一瞬間把她那顆僵澀的腦子攪得瞬間活絡了起來。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昨天那一趟去得是多麼不應該。
終於意識到自進殿前司後,縈繞在心頭的那股感覺是什麼了。
是悔恨,是怨惱!
她為什麼要聽白茋的話!
胳膊還在沈南伊手中,被搖撼得如同撥浪鼓,連帶著彭氏身子也跟著一起晃動,一下又一下,顛得彭氏胃痙攣。
她忍不住的,吐了出來。
正巧進來的白茋見狀,忙忙放了銅盆過來,一壁兒拍著彭氏的背,一壁兒忡忡地道:“夫人,好好的,您這怎麼吐了?是不是昨個兒夜裡涼著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