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明白,這官家的心思深沉,如淵藪,窺不見底,做他的寵臣哪有那麼容易的?
至於,外人所道官家對他父親的悔愧。
哪有什麼悔愧。
當年官家賜死宸妃溫氏,那流出的半滴眼淚也不過是為免萬民覺得天子冷心,官家無情罷了。
他哂了哂,輕微的一聲,像刀鋒劃過寒風。
嚇碎了坤鴻的心肝,努力埋著頭,手指緊緊扣著墁磚縫,索性蕭逸宸再沒說什麼,只讓他退下。
坤鴻如蒙大赦,腳尖剛剛落在門檻,一口氣還沒鬆下來,蕭逸宸一句‘回來’,又把他拽進了冷窖。
他怯怯地低著頭,聽著蕭逸宸道:“這天日益的熱,你緊顧著手上那幾處京畿的瓦鋪,別沒得叫人中謁了去。”
說完,蕭逸宸不自在地抻了抻領褖,嗽了兩聲。
坤鴻眨了眨眼,神情訥訥的看他,“主子,那些個地痞哪裡那麼脆弱的,前個兒三伏都頂著日頭踢蹴鞠呢,您就甭擔心他們了。”
蕭逸宸嘴抿得緊緊,視線錐子一樣鑿向坤鴻。
坤鴻心頭一個蹦躂,瞬間明白了,主子哪裡是擔心那些個莽漢吶,明明就是叫他注意著那趙家老兩口。
真真是好。
上趕子討乖。
主子沒救了!
坤鴻的憂慮到底沒傳入沈南寶的耳朵裡,她只是又從方官嘴裡聽到了蕭逸宸對自己養祖父養祖母的照顧。
方官見她聽了之後,兀愣愣坐著,連忙調笑道:“姐兒,主子說了,這些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姐兒自不必掛懷,再有什麼困厄還是照舊的說,主子能幫儘量幫。”
那丸紅日才爬上樹梢,從牆垛那頭斜斜打過來,將屋內分割成兩個世界,沈南寶坐在那片光亮的地界裡,輕翣了翣眼,眼上的濃睫像一把金箔做的羽扇,扇子垂了下來,連同臉上那點笑意也抿就了起來。
“怹不計較,那是怹大方,心胸寬廣,但我不能不銘記在心,也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硬仗腰子的索求。”
方官便不說話了,轉身走到暗處繼續挑揀著沈南寶日常要用的物什。
風月按照吩咐又從阿斯門循了回來,她跺著腳,搓著牙花子,“那個大娘子藉著給姐兒買辦的由頭,這人一摞一摞的出去,又一摞一摞的回去,那陣仗跟親女兒出嫁似的,生怕別人曉得她怠慢了姐兒。”
最後小小的恨齒一句,“慣會做樣子。”
彭氏一向這樣,展示自己的胸襟和為人子母的慈愛,沈南寶見慣不怪了,捵著衣衽,語氣平靜而輕淡,“她要撐門面,你便讓她撐,我們自個兒撿著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