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這個施援手的都沒想著要她還呢,她自個兒算盤倒是打得精,每一項鉅細都算得如此清楚,她怎麼不去做那個算賬的?”
蕭逸宸站在書案邊,一迭的冷聲撂出來,跟寒天的石子擲出來般,砸得底下泥首的坤鴻又疼又覺得冷,忍不住地縮在那方寸之地裡蹀躞。
抖是抖,但話不能不應,遂坤鴻忍著牙齒打架,弱弱地道:“殿帥,五姑娘是小娘子……她這怎麼好去做那個算賬先生吶,拋頭露面的,名聲會被糟蹋的。”
蕭逸宸簡直要被坤鴻這句話噎死過去。
他難道還不知道這些麼?
他未必真是要她去做算賬先生麼?
他怎麼有個這麼……腦子塞滿了泥漿的手下?
虧他先前還覺得這個坤鴻靠譜、穩當,是一把好刀,用起來得心應手。
而今看來是他眼拙了,這哪裡是好刀,分明就是把火炬,從前迎風,火燒火燎,塗得他心滿意足,現在逆風了,便轉頭來燒自個兒了!
他不由冷笑,那聲線戛玉敲冰似的,一字一句往外滲著冷氣,“你倒是慧眼識人得很吶!”
俯首在地上的坤鴻哪裡聽不出他的怒意,但他確確實實很委屈。
你說他一個大漢,平日裡不是蹲馬步、操刀僕射增強膂力,就是吆五喝六同一幫子坦肩露乳的效用們一併吃酒罵啐,哪裡懂這些個彎彎繞繞。
這不是等同叫一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的大漢坐在燈下,舔著線頭,就一根玲瓏小銀針在那裡刺繡嘛!
坤鴻嗒然著,絞盡腦汁地禿嚕好話,“小的不敢,小的哪能配上這詞吶,小的生了顆被豬油蒙了的心,也眼孔子淺,笨嘴拙舌更不在話下,所以說出來不討人意,主子心底兒也是知道的,遂沒叫小的做那些個把臂周旋的事。”
這倒是了。
當初碼頭上那麼多抗袋的人,蕭逸宸唯獨挑中了他,就是看中了他光膀子下的矯壯、實幹,後來發現他空有孔武,卻沒有八面,所以便留在了自個兒身邊,做只聽吩咐的手下了。
怎麼就剛剛一聽到那小丫頭片子的事,就把這些拋在了腦後,沒頭沒腦的氣憤了呢?
蕭逸宸撫額,落了陰影的那雙眼湧上一股子嘲訕的光彩。
坤鴻抬首時,瞧得清清楚楚,心裡有了些忐忑,卻還是硬著頭皮問:“那……主子,五姑娘那事,還幫不幫呢?”
視線裡,那躲在陰影裡的目光睨斜了過來,冷冷的,刀一樣,戳得坤鴻心在腔子裡使勁蹦躂。
坤鴻閉緊了嘴,把頭埋下。
他覺得他又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