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不免恨恨的,“說是撤了中饋,而今還不是做著中饋的事,簡直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沈南寶倒是看得開,臨案揮毫,白炫炫的紙映著天光耀得嘴角那一點笑輕淡淡的,“早跟你說了會是這般,你怎麼還氣,想來是閒得慌了,這麼著,你替我跑個腿兒。”
說著,罷了筆,取開鎮紙,吹了吹那還溼著的墨,見到乾涸了才把紙對摺納入信箋裡,用燙印封口,遞給風月道:“把這信,還有這物送到平章知事府,交到桉小娘子手上。”
風月隱約咂摸出她的意思,但於她來說,桉小娘子哪裡比謝小伯爺、蕭指揮使他們可靠,與其這般受累不討好,還不如把握住眼下實實在在的。
“要小的說,姐兒還是得考慮考慮自個兒的事,滿打滿算,再有一年姐兒就及笄了,到時候議親、相看,配個歪瓜裂棗,上不了檯面的怎麼好?”
這話風月囫圇說了數次,沈南寶沒一次聽進去。
從前是因著母親,而今呢……
沈南寶望著簷下斜喇敧伸進來的木槿,遊絲一樣的枝丫,在天光下晃晃蕩蕩,瞧久了,會有一種目眩感。
恍惚間見到了蕭逸宸那張臉,那山巔曙光似的乾淨雙眸。
沈南寶一怔,眊眊垂下眼。
黑而濃的長睫到底沒含住她眸底的驚慌,還是叫風月瞧了個透徹,斟酌斟酌著,便又道:“姐兒,您別聽著恍惚還有一年的光景,所以覺得日子還長,您細數數,您來沈府多久了,一晃都快整整一年,可見日子過得飛快,您可得好好把握住自個兒的姻緣吶。”
姻緣……
母親錯付給了爹爹,而她前世也因陳方彥活得悽惘,她哪裡還指望姻緣。
沈南寶舒然一笑,推搡起紮根在地心的風月,“你小小年紀,活得跟老媽子似的,一天到晚就只曉得喋喋不休,還做不做事了?”
風月見她這樣,也料她無心再聽,便揀了信循著阿斯門絕塵而去。
剩下沈南寶一人待在屋子裡,盞茶的功夫,那司閽就捎來了前廳的話,說官家下旨復了老爺的官職。
雖說這事早有預料,但沒有官家實實在在放話,殷老太太他們心到底是懸掛掛的,總怕有一日會遭剝麻,而今好了,總算熬過來了。
殷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時多古板方正的一人吶,今個兒笑得是見牙不見眼,就是沈南寶臨到跟前道賀時,她也用了從未有過的慈睦和祥語氣,親暱暱地拍了拍她黑茸茸的腦袋。
“這麼好的日子,怎麼不穿點豔麗的衣裳,還這般素淨?”
拍在腦袋上的那隻手縱橫溝壑,帶著碧山長房紅木家俬那股腐朽老舊的味道,像一張網兜頭蓋下來,輕輕地把她網住。
沈南寶忍了忍,盡力舒展了眉目抬頭看向殷老太太,“我不好那些豔麗的,就這樣,清清爽爽,也利索。”
說是這麼說罷了。
哪個小娘子不愛漂亮的衣服。
就是伊姐兒和漪姐兒不也是為著一件新衣你爭我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