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動作一向很多,不過都是明眼能見的,遂沈南寶擺了擺手令她退下。
方官便一面替她解著絲絛,一面說道:“主子捎來了話,叫小的替姐兒解惑之前先問問姐兒為何要查這個陳小侯爺。”
早前讓方官遞話,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問,畢竟他忖著自個兒的深慮,她亦有自己的打算,反正都是兩個精刮的人,就緊等著誰先兜不住,誰先說那句冒失話。
沈南寶站在珠簾前,深著一雙目看方官垂首下來的髻發,那發光溜溜、烏黑靚麗,若是好生挽個纂兒,也不會比沈南伊差到哪裡去。
發覺自己想岔了,烏黑的眸子瞬間漾起了笑意,“我瞧那陳小侯爺清風霽月的,玉瓷樣兒的人物,何況他還來找我討要錦帕,我對他好奇得緊。”
方官向來沉穩的面目如同鏽化的楔帖,一塊一塊剝落了下來,“姐兒這話是……中意陳小侯爺?”
沈南寶褪下短襦,烏濃的眸子含著不以為然,“女子探究男子,不為著情,那是為著什麼?”
她可不是為著情麼?
被騙了數十載,還被一捧毒茶害死的由愛生恨的情麼!
她眸子裡含著泠泠的光,不似說假,方官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直顧埋著頭嗡噥。
“那陳小侯爺是北郡侯府的嫡長子,不過自小生母升遐,那北郡侯爺感念陳小侯爺幼憐,便另續了中奉大夫的婗女布氏作續絃,那布氏因是小娘生的,自來膽小慎微,又害怕旁人說她做繼母狠毒,所以一徑兒寬讓陳小侯爺,寬讓寬讓著,便寬讓出了毛病,養就了陳小侯爺糟粕一樣風流性兒……”
這些都是沈南寶都知道的,不過她不好打斷,不然遭方官瞧出端倪,往蕭逸宸那壁盡訴,到時候不曉得惹到什麼樣兒麻煩,所以儘心聽著。
左一搭著‘嗯’,右一回句‘怪不得如此’,總之這麼說著,終是說到了沈南寶想聽的事。
“北郡侯爺都快要將陳小侯爺劃出族譜了,誰曾想,偶一日那陳小侯爺竟說道有神女入夢,告了他天機,他必須上告官家確保國祚延綿,就這般糊里糊塗作了左曹職事官,直接委任旱虐一事。”
方官說著,替沈南寶褪著中衣,不小心碰到了沈南寶的手。
筍尖一樣的指頭涼得像冰鑑,方官眸子微動,“姐兒,怎麼手指這麼冷?”
沈南寶整張臉蒙上了嚴霜似的,連提個嘴角都費勁得很,“大抵是悠柔窗戶開得太多,風大進大出的,吹得我冷得很罷!”
餘光瞥到方官要抬起頭來,她舒展了胳膊,連聲哈欠起來,“你去把北面那一溜兒窗關了罷,再將燈都滅了,我昨個兒睡時點了幾盞,那火影便晃得我眼睛疼,睡也睡得不安穩,今個兒可不能這樣了,不然明個兒我不好下針。”
她說著踩在腳蹬上踢了鞋,入了榻就閉上眼作睡,彷彿那眼皮子有千斤重,根本撐不了一時半會。
方官見狀,也不好多留,任她吩咐那樣,拿了銅針將燭火一一挑滅,這才退出了槅扇。
榮月軒雖叫人好好拾掇了一番,但年久失修,每次開闔都會碾著門臼發出淒厲的慘吟。
沈南寶便在這樣的聲調裡,赫赫然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