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柔端著托盤不好彎腰,只瞧著那團廢紙,眉心略蹙,“這是?”
風月不以為意,踱上來複扔進了書篋裡,“姐兒謄毀的紙罷了,藥拿來了?”
說著,風月抬起頭,兀篤篤地往悠柔手上一掃,不待她回答,便道:“老太太賞的必是極好的,快進來罷,先給姐兒上藥。”
風月有些怔愣,須臾才緩過神來,疾步跟上去。
藉著敷藥的空檔,沈南寶這才繼續晨間那個問題,“上次爹爹從殿前司僥倖回來,席間那通話說得,好似爹爹同蕭指揮使有些恩怨?”
在頰畔正畫圈的手微抖了抖,伴著悠柔那有些顫慄的聲線,“姐兒,您問這個做什麼?”
沈南寶打量銅鏡裡悠柔的臉,淡淡的娥眉,卻緊鎖著,她翣了翣眼,“不好說麼?我只是好奇。”
她倏爾一笑,擠得臉上驟痛,齜牙咧嘴了一番,神情被揉得一團破碎,唯有那腔調是落寞的,孤零的,“我那日怔怔然聽著蕭指揮使的訓斥,又懵懵然看著蕭指揮使拂袖而去,父親和祖母關了門道話,主母姨娘、哥哥姐姐、府上下人都一臉見慣不怪,唯有我不知情,倒像是個局外人。”
指尖上的膏藥被一點一點推開,膩得人心胸發悶,好似也一併堵塞了沈南寶的鼻腔,嗡嗡的,聽著令人悵惘。
“也罷了,反正蕭指揮使平日不怎麼蒞臨,便是上門來,我只要警醒幾分,少言論便是,也不會因此給父親添些什麼禍事出來。”
悠柔嘆了一聲,就著一旁的巾櫛拭盡了指上藥膏,“姐兒體諒,不是小的不願意說,只是這事老太太曾下了嚴令,若是聽見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必定叫人拿了鐵鉗拔掉舌頭,再打發給牙婆,買到勾欄做章臺人。”
沈南寶驚駭得瞠了目,“恁般嚴重,可見爹爹同蕭指揮使恩怨頗深,那我必不能不知了。”
她說著抻過來悠柔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你私下同我說,你曉得的,我向來不是那愛胡亂說嘴的人,更何況這事不是什麼值得外道的,我即便是祖母的孫女,觸了祖母的黴頭,也沒什麼好果子吃的。”
一通威逼利誘,悠柔這才娓娓道來。
耗費了一盞茶的辰光,悠柔才將前因後果說了個全。
沈南寶聽罷,神色還是那樣淡淡,只道:“你說了這麼會子,只怕口乾舌燥地厲害,便下去歇一歇,喝口茶罷。”
悠柔道是。
沈南寶見她退得不見蹤影,方才從錦杌起身,點了三支香插進爐裡,合掌道:“菩薩畏因,眾生畏果,正如是之說。”
身後的風月頗有些憐憫,“小的先前還覺得那蕭指揮使太狂傲了,場面的功夫也不給老爺做一做,如今曉得了緣由,卻覺得老爺如今受著刁難是應該的。”
但感喟歸感喟,該憂心的還是憂心,譬如老爺和蕭逸宸的恩怨是否牽累姐兒,又譬如姐兒這一通發問,是否會傳到老太太耳朵裡。
沈南寶看著香燭上式微的火星,眼底的光也跟著幽暗了起來,“這是爹爹造下的孽,該如何收拾爛攤子,是祖母該頭疼的事,哪裡輪到我們絞盡腦汁。”
風月只覺得她家姐兒這話有些詞不達意,搔了搔腦袋,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