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撂下,捧著碟的下人魚貫而入。
揪著錦帕快成麻團的彭氏眼見著,立馬抻了腰肢,熱絡邀請蕭逸宸上座,又扶著殷老太太在其左首而座,待得老爺坐下,自個兒才落座。
沈南寶自然是最末坐下的,挨著慣會做樣子的沈南宛,一句‘姐姐’,一句‘妹妹’,吃得還算得上安堵如故。
隨著觥籌交錯,瓷碗碰撞之聲,席面漸漸酒酣耳熱起來。
沈蒔不免跌跌撞撞起身,攘袂持杯,衝著蕭逸宸嗟嘆,“我從前見你時,你還那般小,如今竟長成得這般清俊了,還如此有為,若叫良輔看見,不知該如何欣慰。”
一番話落,方才還鬨鬧的場面靜默了下來,外面抖進來風,吹得珠簾潺潺如雨落,如珠碎,砸進殷老太太耳朵裡,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良輔,是蕭逸宸之父,蕭弼的字號。
當年蕭弼曾任平章知事,因與參政知事意見相左,被誣告與官家五子肅王聯袂,私放有罪官員。
官家向來疑心深重,更厭惡極了植黨營私這般的蠅營狗苟,讀了這通奏疏,竟不分青紅皂白,當即下敕不日斬殺蕭弼。
此事雖厲,但細想下來,也不過是瀆職濫權,罰個一年兩年俸祿便是,倘或有人能上疏奏聽,求情一二,官家或可收回成命。
沒想,那些個官蠹平日裡圍著蕭弼一通巴結,耀武揚威,臨到關頭,無一人求情,就是與蕭弼曾有經年同窗情誼的沈蒔,也閉口不言,作壁上觀。
這才使得蕭弼一朝鋃鐺入獄,一夕一命呼嗚。
好在蕭逸宸日角龍庭,生來非凡,雖然被剝去爵名,再不有顯通的家世,卻並未因此有壯志難酬的頹廢之嘆,竟狠得下心去充了兵役,更接連戰功累累,惹得官家側目。
也不知是否因見著蕭逸宸那與蕭弼相似容貌勾起了官家駟不及舌的悔憾,又或是因真的惜才。
反正,官家不顧百官群諫,破格重用蕭逸宸,一路提拔至如今殿前司指揮使。
蕭逸宸自然也不負眾望,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來便澆油似的,把當年一通誣陷他父親的官員打入彀中,鎮日刑罰伺候。
所以前先兒時候,蕭逸宸來府上緝人,各個兒都提心吊膽,怕得就是這個蕭逸宸不忘讎隙,狠命兒的折磨沈蒔。
沈蒔暗室虧心,自個兒也怕得緊,而今喝了幾口酒,膽子卻大了起來,竟不忌諱地提起了蕭弼。
殷老太太現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求蕭逸宸瞧著人昏醉,不要太計較的好。
但蕭逸宸是誰,刀口舔血慣了,辦事又狠辣,那心比石頭還硬,那肚比雀兒還小,平常與那些知事或可把臂周旋,同沈蒔怎麼可能提著影戲子人上場,當即,便冷了臉笑,“沈大人說得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