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花燈節那天,譚青止來約童洛錦出門逛燈會。
溫城的燈會向來辦的熱鬧,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溫城江多河多,船隊數十艘接連成串,船上高掛彩燈千盞,有歌女舞姬飲歌起舞,煞是風流。河邊有攤位擺了紅紙墨書,供人許下執念,以求來日成真,河上燃燈數百,水面霞光迴旋,光射彩掩。浮燈隨波逐流,化作閃光星帶,燈火點點,閃爍盪漾,將溫城映做五顏六色的。
蘇知柏靦腆地朝童洛錦問過好,然後不遠不近地墜在譚青止身後,她看上了什麼東西便上前為她付了錢,拎在手裡,自然退後,也不多言。有的時候譚青止買了吃食,便額外留一份出來,遞到蘇知柏手裡,兩個人也不說話,只是對視一眼就明白了對方所想。
童洛錦看得目瞪口呆。她揶揄地碰了碰譚青止的肩膀道:“何須喚我來逛燈會?我在這兒,反倒是礙眼了。”
譚青止在燈籠的映照下紅了臉,道:“阿錦——”
童洛錦瞧她臉色緋紅,神態流轉間卻滿是幸福,便知她這些日子應當是過得不錯,也算是苦盡甘來。見好友如此,她也跟著開懷。
兩人邊走邊看,突然聽見有人喊她們的名字,人聲鼎沸中,童洛錦疑心是自己聽錯了,結果有人穿過層層人群,擠到她們面前,道:“我遠遠瞧著便是你們,果然沒有看錯。”
原來是帶著小廝出來逛燈會的許倬雲,許倬雲今日裡穿了一件靛藍色銀絲流雲紋長袍,罩了一件雲青狐裘大氅,腰間繫著同色寬邊錦帶,墜著漢白玉佩,豎著祥雲銀冠,比之以往,更顯雍容華貴,眉目間活脫脫便是一個少見的俊俏風流公子,惹得周遭姑娘紛紛側目,他卻渾若不見,只笑著同童洛錦與譚青止打過招呼,對著身後的小廝耳語幾句,那小廝便興高采烈地跑遠了。
“在下在這溫城無親無故,頭一次趕上這熱鬧的花燈節,不知道能否與兩位姑娘同行啊。”
童洛錦與譚青止自然沒有意見,蘇知柏卻心中一沉,他雖然直到譚青止對許倬雲無意,先前許倬雲甚至幫過自己和譚青止,但是想到許倬雲對譚青止動過的心思,他說完全不介懷那是假的。但是這話他不好說出來,只能悶悶地跟在三人身後,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出了他的沉悶,譚青止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情誼流轉,柔聲問:“累嗎,手痠嗎?”
見她心中記掛著自己,蘇知柏頓覺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心中沉鬱在她的關切中一掃而盡,連連搖頭,道:“不累。”
蘇知柏甜蜜夠了,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自己身邊冷嗖嗖的,他側目去看,就瞧見童溫祺冷著眉眼盯著許倬雲,眼神似刀。他納罕道,這許公子應當是個好人吧,怎麼這麼招人恨呢?自己不喜他也就罷了,童家這七公子瞧他的眼神怎麼也幾乎要冒出火星子來呢?
幾人行至河邊花燈處,也起了心思,小販自然看出了他們的躍躍欲試,將花燈筆墨往他們身前推:“很靈的,幾位公子小姐討個好彩頭吧,今日許下心願,河神瞧見了,來年之前就實現了。”
許倬雲笑笑,他是不信這些的,什麼心誠則靈,無非都是生意人的小把戲罷了,不過譚青止和童洛錦都有這份心思,他陪上一陪也是無妨,見她們兩個不好意思開口,他便主動道:“既然來都來了,這河中花燈無數,也不差咱們這一兩盞。就當是大哥說的,討個彩頭也是好的。”
小販喜笑顏開道:“說得是呢!不過啊,這河燈可靈了,好些人的願望都實現了呢。”
這話騙騙外來人還可以,至於他們這些生在溫城、長在溫城的人聽了,也只是一笑了之。不過人活一世,總是要給自己那些想要達成的、看不見希望的、拼命追逐的念頭找一個寄託,因而總是對於這些虛無的東西抱有幾分念想,萬一呢,萬一就成真了呢?
人的願望是無窮無盡的,但是這一方紙箋卻是有限的,童洛錦提筆猶豫再三,而後小心翼翼地落筆,遙遙的光暈打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情專注又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