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說對了。”夏雲鶴接上話,指著不遠處冒出青草茬的地方,說道,“那裡是百姓種下的麥苗。”,她轉頭指著蘭嘉公主所站的地方,“殿下所站的這裡,是一片被淹沒的田地。殿下,邊地苦啊,邊民苦啊,戰爭過後,夜不收就散了,不到邊地,不知道夜不收過什麼樣的生活,殿下說要看夜不收的能人異士,臣只能領殿下看一看邊民過什麼樣的生活,夜不收……沒人了。”
蘭嘉公主望著大澤默默不語。
“殿下,可願為邊地百姓盡一份力?”
蘭嘉公主去了帷帽,看向夏雲鶴,“你說的都是真的?”
夏雲鶴指著眼前的大澤,道,“殿下親眼所見被淹田地,心裡自有評判。那院中的老漢還在,殿下若不信,可派人去問問。”
蘭嘉公主嘆了口氣,“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猶自寄寒衣。夏逸之,孤信你說的,願意為邊地百姓盡一份力。”
夏雲鶴又問,“殿下可願為夜不收盡一份力?”
“殿下,北戎蠢蠢欲動,他們早將舊倉城作為據點,一國如一人,夜不收如耳目,捨棄夜不收,猶如人舍了耳目,縱然四肢健全,也是行動不便,更何況戎人善騎射,今日取衣食,明日掠我百姓,如蠅蟲附耳,嗡嗡不絕。”
“夠了。”蘭嘉公主打斷了夏雲鶴,她默然許久,才緩緩道,“這些話你可對老七說過?”
“不曾說過。”
“你想籌錢?”,蘭嘉公主又問道“為何不給老七說?”
夏雲鶴垂眸道“不敢欺瞞殿下,街上傳言沸沸揚揚,臣實在畏懼人言,不敢與秦王多說什麼。”
“你怕他人談論秦王與你,你不怕他們私下談論你我嗎?”
“唇是剔骨刀,舌是殺人劍,多少人死在流言蜚語裡,下官當然也怕,可是殿下,夜不收不建起,下官心不甘,心不甘,也就沒什麼怕的。”
蘭嘉公主看向她,“你實在不是一個聰明人。你想給夜不收籌錢,可你的主意算不得高明,孤來鄞郡找人,老七天天埋在軍營,避而不見我,孤以為你是個好性子,可惜……夏逸之,孤見不得這些勾心鬥角的事,今日乏了,你且回去吧。”
事已至此,蘭嘉公主整理好帷帽,喚了孫典軍過來,一行人疾步離開。
河灘上起了風,涼意吹透夏雲鶴的衣衫,她揉了揉額,理順鬢邊碎髮,望著東去的賓水,久久無言,終了,長嘆一聲,吐出一口濁氣,拾步往東面走去。
本來只是試一試,這件事成了更好,不成,也沒什麼影響,大不了再換種方式籌錢。
眼下,她得先將木匣還給王延玉。
這般想著,她拖住袖中木匣,穩步往落霞縣衙方向去了。
卻說夏雲鶴一身便服到了落霞縣衙,問過差役,得知王延玉並不在,衙役只說王縣令一會兒回來,夏雲鶴聽了,決心等在二堂。此時正是未時,院中空寂,花廳亦無人,整個縣衙冷冷清清,夏雲鶴指尖敲打著木匣,低頭略一沉思,準備起身離開,才踏出花廳,忽聽一人喊住她。
“咦?你是從哪裡來的人?”
夏雲鶴回頭去看,只見一個面色枯黃的婦人,立在不遠處的門廊下,那婦人一身蔥綠長襖,髮髻歪到一邊,半散開著,頭上並無珠飾,單看眉眼,是個標誌的美人,可惜,了無生氣。即使穿著明豔,面上卻彷彿被吸乾了精氣,她悄無聲息站在不遠處,安靜得好似一個人偶。
她嘴角噙著笑,樂呵呵問夏雲鶴,“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到這裡來?”
那人笑裡帶著冷,教夏雲鶴後背發涼,一小縷陽光灑到婦人身上,地上映出影子,夏雲鶴驀然鬆了一口氣,原來真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