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此刻在太和殿內的都不是笨人,如何會聽不懂王旦話中深意,繼而,也明白了胤公此舉的用意。
要知道,李壽此番能夠得到皇位,可以說是相當的幸運,如果不是五皇子李承自毀長城,與親兄長太子李煒鬧起了矛盾,皇位根就輪不到李壽。
而事後,儘管前天子李暨親口傳下遺詔,將皇位傳給小兒子李壽。這看似沒有什麼問題,但實際上,卻有一個莫大的漏洞在,那就是,作為得力的皇儲人選之一,四皇子李茂並不在冀京。
這不免讓人有些想入非非,倘若四皇子李茂那時就在冀京,前天子李暨還會將皇位傳給小兒子李壽麼?
旁人這麼想無關緊要,可若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李茂產生了這樣的想法。那可就不妙了,因為李茂會覺得,李壽的皇位,是從他手中搶過去的。
要知道四皇子李茂自小就霸道、張揚,尤其在他拜入梁丘家習得武藝之後。更是凸顯性格,年幼時便連他的二哥李煒都敢揍,更何況其他?
若是那位眼下被稱為大周第一勇士的四皇子李茂在得知此事後,一怒之下率大軍反攻冀京,與李壽爭奪皇位,以李壽如今的實力,顯然是抵擋不住的。
或許有人覺得。李壽有謝安相助,就意味著有梁丘舞這位萬夫莫敵的武將,就意味著有長孫湘雨這位算無遺策的神軍師,就意味著有金鈴兒這位神出鬼沒的刺客。可問題在於,李茂有北疆十餘萬雄兵,這十餘萬雄兵,近幾年來打著草原上的部落望風而逃。而李壽這邊呢?兵法倒是不少,單單以謝安的名望。便能將如今尚屯紮在大梁的二十餘萬原叛軍招來,可問題是,堪稱精銳的軍隊實在是太少,滿打滿算,能夠出動的精銳之師也只有東軍兩萬人,南軍八千人,就連京畿中央軍的冀州兵也不夠格。
當然了,事實上,還有北軍與西軍,在太子李煒與五皇子倒臺後,四鎮相繼向李壽表示了臣服之意,包括先前相助太子李煒逼宮篡位的欽,以及在那次動亂中根沒打算真正與東軍交戰的西鄉侯韓裎,甚至於,這傢伙都沒有在那一夜露面,直到謝安助李壽穩定局勢後,西鄉侯韓裎這才姍姍來遲,以[誤以為京師發生變故、是故急忙前來護駕]的種種藉口,像李壽告罪。
那時,謝安才明白那一夜梁丘舞口中的不對勁指的究竟是什麼,原來,西鄉侯韓裎根就沒打算真心實意地相助五皇子李承,想來,這傢伙只是嘗試性地蹚了回渾水,叫手底下的西軍助五皇子李承,但是自己卻不出面,倘若事後五皇子李承得勢,他理所當然便能以從龍功臣自居,反之,倘若李承敗退,他也好以各種藉口推搪。
這不,對於西鄉侯韓裎狡猾的伎倆,李壽與謝安雖恨地牙癢癢,卻也沒有辦法,畢竟韓裎好歹也是四鎮之一,與梁丘舞、欽以及已故的呂帆地位相似,若沒有真憑實據,就算李壽日後貴為大周皇帝,也不好拿他開刀。
要知道,儘管李壽與謝安在皇儲爭奪上大勝而歸,但呈現在他們面前的,依然是一副內憂外患的尷尬局面,外有北疆的李茂虎視眈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率重兵攻打冀京,找李壽討回皇位;內有站位搖擺不定、尚未真正探明其效忠何處的西國公韓宏與西鄉侯韓裎父子倆,再加上一直在暗處伺機造反起事的太平軍,不得不說,倘若最後當真演變到李茂與李壽沙場對峙,那天下可就要大亂了。
這因為顧忌這些,胤公才向李壽建議,冊封李茂為燕王,封漁陽為其封邑,或許有人覺得,胤公此舉不是助長了李茂的威勢麼?
但是實際上呢,朝廷僅僅只是給了李茂一個燕王的虛名罷了,畢竟就算沒有這個名號,李茂一樣是北疆之主。
再者,李壽冊封其四兄李茂為燕王,除了主動示弱、刻意拉攏外,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目的,便是向天下人暗示,李壽在登基之後,並未忘卻曾經的手足兄弟,大加封賞,而不是像做了虧心事般,害怕李茂得知此事而壓著前天子李暨駕崩的訊息。
這樣一來,倘若李茂最終還是起兵造反,他在大義上便站不住腳,世人都會認為,新任大周皇帝李壽已對李茂百般加封,然而李茂卻不知足,擁兵自重、妄圖取締新皇,圖謀造反。
僅僅只是一個燕王的虛名,便能叫李壽在大義上站穩腳跟,從世人態度方面削弱李茂,叫李茂難以有什麼好的藉口起兵,不得不說。胤公不愧是當了三十餘年丞相的老人,論謀略,絲毫不必他的孫女長孫湘雨遜色。
此刻在太和殿的,都不是愚笨之人,經胤公稍加點撥,便已明白了這位老人的意圖,不禁對這位位居丞相之職三十餘年的老臣報以尊敬、敬佩之心。
“丞相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了,端得是高明。不過……”說到這裡,王旦轉頭望了一眼李壽,猶豫說道,“冊封四王爺為燕王乃高明之策,可將皇三子李慎等三位皇子外封為王。且賞賜封邑,這有些不妥吧……”
話音落下,殿內無人言語,就連胤公亦是輕撫白鬚,淡然地望著李壽,想來,他也覺得此舉無異於放虎歸山。只是李壽先前已應允了此事,因此,胤公多少要給這位未來的皇帝陛下留些顏面。
“倘若是賢殿下,絕不會放虎歸山。禍患日後!”御史臺御史大夫孟讓搖了搖頭,他的話,叫李壽麵色有些不好看,儘管李壽也已意識到。自己那日是被皇三子李慎算計了,可問題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如何好輕易收回?
歸根到底,李壽終究不如太子李煒、五皇子李承兄弟二人心狠手辣,倘若是那兩位得勢,皇三子李慎豈還有命活到現在?
當然了,正是因為清楚這件事,皇三子李慎才會暗中相助李壽,總之,裡面的利害關係,並非是一言兩語能夠說清楚。
就當李壽在孟讓暗諷的話下面色尷尬之時,殿內響起一聲輕笑。
“話也不能這麼說,”在殿內眾人驚訝、詫異的目光下,謝安走到李壽身旁,朝著梁丘公、胤公等諸位朝中大臣拱了拱手,繼而笑著說道,“雖說外封為王確實有些不妥,可歸根到底,李慎殿下亦是那次逼宮叛亂的功臣之一,豈能輕易收之、囚之、殺之?——方才胤公也說了,北疆那位多半是苦於找不到藉口,倘若我等這邊害死了李慎,依孟大夫看來,事態會如何發展?”
孟讓聞言微微皺了皺眉,繼而點了點頭,畢竟謝安說地句句在理,倘若李壽這邊因為怕日後養虎為患而預先害死了那日皇宮平亂的功臣李慎,無疑是給了李茂一個最佳的藉口起兵。
“你怎麼來了?”李壽略有些驚訝地望著替自己解圍的好兄弟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