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煒跟著似是永遠也追不上的人影,隨著迴圈了迴圈又迴圈的哼唱石階而上,於半山腰老樹下的一間草亭裡見到了哼唱之人的背影。背影一身鵝黃色的宮女打扮,羅煒忙跟她打聽:“這位姐姐,請問一下,離著菡萏山上的殿宇還有多遠?”
宮女似是被打擾了雅興很不滿,晾了他老半天才肯回答:“你上來了多遠,就還有多遠。”剛才唱歌的時候沒怎麼聽出來,可她這麼一說話,那聲音透著無比的熟悉感。
羅煒試探性的發問:“姐姐怎麼稱呼?”
誰知,這回又等了許久,對方再也沒了回應,羅煒甚至左扭右轉的幾乎繞著草亭兜了一圈,卻始終瞧不見她的正臉。
羅煒無法,只得悻悻離開,可上了三五級臺階之後,還是不死心的回頭小聲問了一句:“你認識花飛雪嗎?”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答。
又行了半個鐘頭的樣子,依然是望不到頭的石階,羅煒正焦慮間,再次遇見同樣鵝黃宮裝打扮的小宮女一名,這人輕紗拂面,手打一把絲絛煙雨傘,遠遠的就聽到她口中如泣如訴的唱著一曲,這回的內容就令人耳熟能詳得多了: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
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遠遠的還沒瞧真切,羅煒就開始喊人打聽:“這位姐姐,離著山上還有多遠?”
他接連問了三四遍,對方就跟沒聽見似的邊哼哼唧唧的唱著,邊往山下緩步而行。當她與羅煒擦身而過之際,羅煒冷不防打了個激靈,一時張口結舌。
小宮女又行了三五步,嫋嫋婷婷的回眸一望,清凌凌的聲音傳來:“貴客要隨我下山嗎?”
羅煒不語,只倒退著又往上邁出一級臺階,小宮女長嘆一口氣,回身繼續漫步下山,歌聲也跟著越發的悽婉了起來。
羅煒就這麼一腳上一腳下的呆立了許久,直到一人一傘徹底消失在視野裡,同樣長嘆了一聲,轉身照著原路而行。這回上山的步伐輕盈堅定了許多,他甚至有一種躍躍欲試要小跑起來的衝動。
直到遠遠的望見了石階的盡頭,那裡樹立著一座白璧無瑕的玉石牌樓,上書四個大字“大熱大惱”。羅煒不禁皺了皺眉頭,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那裡似是不應該出現這麼一座牌樓,不過也管不了那許多了,他噔噔噔的跑到了牌樓底下,一眼就看見了從牌樓兩邊閃出來的兩名笑盈盈的鵝黃小宮女。
左邊的那個指了指身後的殿宇:“去吧,就算再也見不到了,也不要忘了我哦!”
右邊的那個則笑中帶淚:“放心吧,走你該走的路,不要有牽掛!”
倆人同時一伏身,歡快的蹦跳著越過羅煒往山下而去了。羅煒這回堅定的喊出了這兩位小宮女的名字:“宋宋、朵朵!”
兩個小姑娘手挽著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回頭拼命的衝著羅煒揮手道別,之後,飛快的跑沒影了。
羅煒一步跨入牌樓,玉石牌樓瞬間如同盪開的漣漪一般化去,眼前豁然開朗,巍峨的殿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再熟悉不過的飛瀑山澗以及凸碧山莊。
凸碧山莊的大門兩邊,一邊是綠絲絨布蓋著的有一人多高的東西,而另一邊,這回總算不是鵝黃的小宮女了,並且都不是一個女的,甚至這張面孔都不該存在於羅煒的記憶中,但羅煒還是準確的喊出了他的名字:“燕茴!”
黑中泛著絲藍色熒光的及膝長髮,沒有絲毫光彩的墨染雙眸,行動間表面翻起絲絲縷縷灰紅交纏煙氣的玄色廣袖深衣,手執比他還要高出一頭的蓮花型燦金權杖,燕茴的神情冰冷中帶著邪佞。
他一步一步拄杖上前,居高臨下的盯著羅煒看了好一會兒,將燦金權杖託於雙掌,朝著羅煒遞了過去,聲音如九幽寒潭:“不負誓約!”
羅煒下意識的伸手,最先觸及到的是燕茴蒼白纖細,卻比極地寒冰更加刺骨的指尖。
“歷任都市王作為大熱大惱殿之主,卻寧可選擇放逐自己;幽冥十三姓望族,唯獨你們黃家一個個的顯得與世無爭,原因正如你看到的這般。”
“是不是後悔你們家總算蹦出了個想爭上一爭的傻子,卻被你堅決無情的打壓下去了?”
“我很好奇,你現在是堅持己見的拼上自己,將我再次封印,還是有所頓悟,同意試著接受我先前提議的20年君子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