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個原因,首先晚上趕路對駱駝好,一是能防止駱駝負重發汗之後,在過低的氣溫之中生病。若是白天趕路,駱駝只好在夜晚進食,它們吃了經霜凍的草就會拉稀,要是晚上趕路,他們白天就可以找到一些曬乾的枯草吃,腸胃就不會出問題。再就是為了人好,一是大漠裡面荒無人煙,馱夫透過觀察北斗星來確定前行的方向。二來西北大漠真是太冷了,即便是夏天,到了夜晚仍是寒氣逼人,晚上趕路的話,人一活動身上不會冷,白天埋鍋做飯,支帳篷宿營,人睡著暖和,吃飯、整理標本、做記錄也方便。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原因就是為了安全,在漆黑一片的大漠裡睡覺,總歸是睡不踏實的。”
梁緒衡沒想到一個“夜行曉宿”就有這麼多門道,心中默默歎服,可她還是有件事想不明白,就又開了口:
“先生,我看這些照片裡都是一片片黃沙,也沒有什麼標記,單靠一個北斗星就能保證不迷路嗎?”
袁復禮似是很欣賞梁緒衡求知的態度,他將相簿向後翻了幾頁,指著一張照片說道:
“這一個個粗布帳篷就是我們的營地,你看到這帳篷四周一堆堆的樹枝了嗎?這是用一種叫瑣瑣今稱梭梭樹)的植物堆成的,瑣瑣是在大西北沙漠裡隨處可見一種的低矮叢生灌木。這些樹枝堆就是西北遊牧民族堆起的鄂博今稱敖包),在《大清會事例》中記載:遊牧交界之處,無山河又為識別者,以石志,名曰:鄂博。穿越沙漠的駝隊為了防止迷路,經常沿途用瑣瑣築成鄂博,以便為後來的行人引路。我們這一路走來,經常遇到前人留下的瑣瑣鄂博,給我們指引著前行的方向。”
梁緒衡盯著那一堆堆瑣瑣鄂博,她覺得瑣瑣的名字聽起來甚是可愛,真想親眼看看。那一個個鄂博成為先至者和後來者之間無言的默契,後來者無需言謝,只需再用自己的雙手繼續堆起新的瑣瑣鄂博,將這份關愛傳承下去。這一個又一個鄂博連成了一條生命之線,護佑著一個個穿越大漠的人。
正在梁緒衡為鄂博帶來的奇妙聯結所沉思時,袁復禮伸手指著一張照片,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看到幾個少數民族裝扮的男子手裡拿著一根長棍,棍的一頭固定在一個類似腳踏車輪的圓輪的中軸上。
“梁同學,你猜猜他們手裡拿著的這個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袁先生,這幾個人是當地的百姓嗎?這東西我從未見過,不過跟我小時候玩的滾鐵環倒是有些像呢!”
袁先生笑笑,一副“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這可不是玩具呦!這些人就是馱夫,他們是用推輪計步的方式來計算里程的,類似中國古代的計步測裡,但結果更為精確。除了利用這個圓輪,他們每次轉彎都要透過羅盤定方向,一路上還要做詳細記錄,真可謂是一絲不苟啊!”
聽著袁復禮先生的介紹,梁緒衡露出心嚮往之的神情。她慢慢地翻著影集,看到了泥土中千萬年後終於初見天日的恐龍脊骨,博格達峰迷人的雪域風光,博格達湖畔莊嚴的廟宇……湖水清澈至極,水中倒影狡猾地偷走了湖畔迷人的風景,攬入自己的懷中。雖然照片是黑白的,可梁緒衡早已用想象賦予了相片中的景物最鮮活的色彩,她甚至想象自己置身於照片的風景之中,手掬細沙,腳踩芒草,遙望雪山,那該是多麼美好的情景。
梁緒衡的想象卻被一張照片打斷了:袁復禮先生站在屋前,身穿棉袍,神情嚴肅,左腳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包住了,比右腳足足大了好幾圈。
“先生,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啊?先生的左腳怎麼這麼大呀?是受傷了嗎?”
袁復禮先生將頭湊過來,看著照片裡有些狼狽的自己。
“這些照片我真的好久沒有翻出來看過了,託你的福,我又重溫了一次。你看我的腳是不是很滑稽?這張照片應該是三一年春天在迪化今稱q)拍的,我左腳這麼大是因為腳被凍傷了,穿套鞋把腳裹起來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