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麟看著沈明臣,搖了搖頭,“王督師從不會在書信裡說時政,只會說些讀書的指導。家父也是如此,只會說些他在湖南那邊遇到的些許時事。”
沈明臣奇怪地問道:“那你剛才篤定地說蘇州會審,只打虎狼,不打羊群。”
“虎狼吃肉,羊群吃草啊,有時候還被虎狼吃。”胡應麟笑著答道。
沈明臣聽明白話裡的意思,看著胡應麟,感嘆說道:“虎狼太多,羊群不夠用啊,當然先把虎狼狠狠打一批,要不然羊群沒了,大家都得餓死。
要是當初我有這份聰慧機敏,也不至於成了汝貞公幕僚中,最沒用的那一位。”
胡應麟哈哈一笑,“胡公督東南,屬下名將雲集,幕僚更是聚集了天下俊傑。嘉則先生有這份履歷,可以說是天下誰人不識君,遊歷何處都能找到舊友同僚,何不快哉!”
沈明臣哈哈一笑:“元瑞倒是挺會安慰人的。蘇州會審,我要看看,會審出什麼來。”
胡應麟也跟著笑了笑,眼睛裡卻閃著光。
屠隆和潘之恆走到另外一處亭子,左右看了看,沒有外人,便坐下來議論起來。
“元美和季美兄弟能全身回鄉,看來是有根源的。”
屠隆的話引起了潘之恆的同鳴。
“沒有能力改變一切,但你又想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那就改變自己吧。”
潘之恆悠悠地說道。
“不過鳳洲公總算在二月初一的大朝會上,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雖說當時不明天命,但勇氣可嘉,比王遴、張四維之輩,要強得多。
只是同為朝堂文學鼎臣之輩,王遴棄命西市,張四維身居廟堂,鳳洲公卻遠避江湖。”
屠隆看了他一眼,“景升兄,而今大明哪裡還有江湖?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居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漢唐賢者,還可以退避江湖。到了大明,我們去無處可退了。
明君揚鞭,奮策天下之士,中興大明,再造日月。”
兩人不僅聰慧,更是汪道昆、戚繼光、徐渭等人的好友,從耳聞目染的各種訊息裡,悟到許多東西。
“揚鞭奮策天下之士,蘇州會審,當是響徹天下的第一鞭。”
三天後一大早,王世貞、王世懋兄弟一艘座船,屠隆、潘之恆、胡應麟、沈明臣另一艘座船,呂用則坐上自己的座船,一行人三艘船,沿著白秋浦一路向西,下午時分,就到了崑山。
崑山自有一群官宦縉紳相迎,再在碼頭附近的白鹿樓設宴,為王世貞、呂用一行人接風洗塵。
眾人上樓時,名氣不響,少被人圍擁關注的胡應麟和沈明臣,轉到白鹿樓四樓的露臺上,眺望崑山的景緻。
遠處玉峰山百里平疇,一峰獨秀。
更遠處陽城湖如同一面寶鏡,被仙人丟棄在崑山西北方向。夕陽下,波光粼粼。
清風拂面,隱約間,有清麗柔婉的唱曲聲,伴著絲絃之樂,幽幽傳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