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鶚目光在吳承恩波瀾不驚的臉上閃了閃,但是沒有出聲。
他知道吳承恩雖然原籍淮安,但是跟江南士林往來密切。
肯定有親朋好友在這次復興社大案中受到牽連,也從好友往來書信中知道些什麼,但裝作不知道,王一鶚也就不出聲了。
點點頭,王一鶚轉頭看著任博安,“廣寧從南京過來,知道此事嗎?”
任博安嘴角的肉在跳動。
我當然知道,《百官行述》、《千家事略》還是我想辦法從邵健手裡拿到的。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海公搞得這麼大,皇上下這麼黑的手。上千戶世家被滅,數千位官紳名士被牽到菜市口被斬被絞,上萬名家眷哭泣悲慼著踏上流配之路。
江南士林遭到重創。
不過江南文采卓然,士子遍地走,文人不如狗。這些人家沒了,很快有其他人家冒出來頂替。
只是此役後大家都看得非常清楚,以後要讀什麼書,治什麼學,心裡要有數。
南京國子監、江寧公學、龍華公學、象山公學,以及新設的揚州廣陵公學,蘇州文正公學,現在門庭若市、熙來攘往,東南學子全都湧了過去。
考入李贄以禮部尚書銜領祭酒的南京國子監,比南闈中舉還要榮耀。
人心是善變的。
這才過去多久,已經沒人記得那些在菜市口被殺的官紳名士,也沒人記得他們家眷還在流配路上顛沛流離,苦不堪言。
大家只記得的是舊學不要再學了,不僅沒前途,還有可能丟性命。
新學才有前途,前途無量。
任博安答道:“回督憲的話,卑職在南京時耳聞過,聽說有些慘烈。只是當時卑職被派往京師進修學習,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卑職外甥雖然在海公幕中,但海公治下極嚴,不準洩漏半點公事上的機密。所以他在與卑職的往來書信裡,都是說家裡事,不敢提及公事。”
王一鶚不置可否,嘆息道:“本督也是想不到,恩師少湖公,教子無方,晚節不保。其三子諸孫,還有其弟,皆涉及案中,其中第二子還是復興社謀逆大案的主犯。
謀逆大案啊!
國法大過師門,君上大過恩師,我等學生只能由叔大牽頭,湊了些錢,買了些田地列為徐家族田,又請了幾位徐家良善族人,照顧恩師。
唉,萬幸天留一線生機,恩師還有一位孫子是清白的,在京師崇義公學讀書,吾等以後對他多加照拂,以報師恩之萬一。”
聽著王一鶚這近乎自言自語的直言,吳承恩和任博安都默不出聲。
兩人也能理解,這事一看就是皇上奔著徐家為首的江南世家去的,他們不但家破人亡,還被東南無數百姓和生員秀才們唾罵,遺臭萬年。
這麼大的事,身為內閣總理的張居正都不敢沾邊,何況王一鶚。只好類似於法場哭恩師,灑點眼淚,湊點錢料理恩師後事,再好好照顧他唯一的後人算了。
王一鶚定了定神,對任博安說道:“廣寧,鎮撫司把你調到湖廣來,專事這邊的偵緝刺探,是你的一個天大機會。
剛才本督也說了,此後的要務是改土歸流,湘西鄂西、貴州、川南各土司的詳情,你調查清楚了,幫助本督順利改土歸流,你大功一件,還是可封爵授勳的軍功。
在此之前,你先把李珊這些礦主的牛黃狗寶,都給本督查個仔細,等著凌撫臺上任後,配合他行事。務必要讓他們知道,老子叫王一鶚,外號魚鷹!”
“卑職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