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三角眼目光一閃,抓起跟前碟子裡的一粒葡萄乾,嗖地就丟了過去。
朱載坖反應極快,頭一偏,閃了過去。
“父皇,你知道兒臣愚鈍,有什麼教誨,只管說,兒臣一定記在心裡。”
嘉靖帝懶得理他,左手指了指他,頭也不回地對朱翊鈞說道:“鈞兒,你告訴你的好爹爹,天子最大的敵人是誰?”
朱載坖轉過頭來,看著朱翊鈞,順手又往嘴裡塞了片核桃仁:“老大,對,你比我聰慧,你說說,是誰?”
朱翊鈞答道:“天子最大的敵人,就是文臣。”
朱載坖捏著一塊核桃仁的右手定在了嘴邊,“老大,你沒說錯吧?文臣是天子最大的幫手,怎麼又是天子最大的敵人呢?”
嘉靖帝轉過頭去,聲音輕飄飄地往後傳來:“鈞兒,說說,讓你老爹開個竅。”
“皇爺爺,父王,文臣們是天子最大的幫手,代皇上牧民天下,安撫地方,鎮守邊疆,也就是說,他們從皇上手裡,分到了很大的權柄。
權柄這玩意,意味著權勢、名聲、財富。拿到手,就不會捨得放棄,只會越想越多。”
朱載坖聽懂了一點,“文臣們想從天子手裡,分走更多的權柄?”
“是的父王。奸臣想貪,需要更多的權柄;就算是正臣,想濟世救時,也需要更多的權柄。所以對於大臣們來說,無論邪正,只要有所作為,都需要更多的權柄。”
朱載坖想了想,“如果他們真得能做事,那就給他們好了。”
嘉靖帝轉過頭來,看了朱載坖一眼,嘆了一口氣,扶著扶手要站起來,朱翊鈞連忙起身,扶起了他。
嘉靖帝雙手籠在袖子裡,慢慢走到室外的露臺上,看著外面的湖光月色。
“出來吧,外面月色很美。”
朱載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邁開步子,準備跟出去,被朱翊鈞拉住了。
朱翊鈞揮揮手,李芳連忙上前,雙手奉上一件羽氅。他接過來,雙手奉到朱載坖,嘴巴往嘉靖帝背影努了努。
朱載坖愣了一下,看著朱翊鈞手上捧著的羽氅,又看了看嘉靖帝削瘦的身影,默默地接過羽氅,輕步走到嘉靖帝身後,雙手拎著羽氅的領子,披在嘉靖帝的身上。
嘉靖帝不經意地轉頭,看到是朱載坖,愣了一下,凜冽的目光變得柔和。
朱載坖站在嘉靖帝的左邊,朱翊鈞走上前,站在嘉靖帝的右邊,三人並肩站在露臺上。
嘉靖帝雙手籠在袖子裡,頭微微歪著,腰想挺直卻挺不直,只能往右邊微斜。
朱載坖雙手背在身後,頭耷拉著,腰微微向前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