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你一直離莊遠走,我雖不捨,也只不過是嘴上埋怨得兇一些,從未真正加以阻撓,你可知是為何?”溫老太君看著溫恕,眼中隱著慈愛而睿智的光。
溫恕道:“祖母擔心莊內有人會對我不利。”
溫老太君微笑點頭,並不意外孫兒能猜透自己的心意。
雖然當時溫九功並無異動,但她到底不敢拿溫恕的安危來賭萬一。
所以後來溫恕藏拙遠走,她看得清,放心而放任,知道唯有如此,他才安全。
面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之狀,只為助他避開世人險惡的窺探。
每每想念牽掛之時,都告誡自己要忍住,放他離開,去歷練,去成長,待到足夠強大,再來承續屬於他的一切。
她看著這個自己最鍾愛的孫兒,心底微微的驕傲著,嘆息一般開了口——
“世人都說,你是仲永之傷,甚至連荊揚都誤以為你已泯然眾人矣。可我知道,你不會的。你是我親手帶大的孩子,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
溫恕眼中隱有愧疚,“是孫兒不孝,讓祖母勞心。”
溫老太君搖搖頭,“我本盼著,他們良知尚存,只要終有一日將這莊主之位交與你手,那之前種種,我也就不計較了。便是讓他在這個位子上多風光一些時日,亦是無妨。只可惜天水閣出事之後,他竟提出讓阿靖取代你與莊家結親,那時我便知,再不能對他心存幻想。”
天水閣一夕覆滅,莊家遺孤成了尋得東周王陵寶藏的關鍵。
從溫九功提出讓溫靖取代溫恕,延續與莊家的婚約之時,她便知道,他已不打算,將藏劍山莊莊主之位歸還。
阿恕的這門親事,是當年自己與莊老閣主親自定下的,便連溫九功都不知道,自己其實已向莊老閣主言明瞭一切。莊老閣主與自己私交甚篤,是看著九齡長大的,顧惜關照,視如己出,所以毫不猶豫的答應,亦在其後的幾十年間守口如瓶。
正因為莊老閣主是知情人,所以她斷不相信,莊家會讓溫靖取代九齡的遺腹之子溫恕,與嫡女結親。這顯然是溫九功見天水閣再無可出聲反駁之人,為著自己的野心,想出的說辭。
面對東藏西天合二為一至高無上的權勢,面對東周王陵之中那富可敵國的寶藏,巨大的誘惑之下,清譽算什麼?名聲又算什麼?區區三招藏風劍訣,已不足以制約他。
哪怕溫老太君對天下人說出一切,哪怕一輩子名不正言不順,為人詬病。
又有何妨?
滔天的權勢和享之不盡的財富,總是實實在在抓在手心裡的。
也怪自己優柔,明明已察覺他的狼子野心,卻因著孫兒看重他們,因著擔心孫兒知道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母親的為人之後會傷心,所以屢屢下不了狠心,也遲遲沒有向他說明一切。
滿室靜默,時間凝滯,只有溫老太君的聲音,緩慢響起,隱隱的悔著,隱隱的痛著。
“事出之後,我亦在暗中聯絡舊人,籌謀部署,欲還你正統之位。卻還是下不了決心,告訴你真相,我始終怕你受到傷害,一直在尋思是不是還有別的法子,”溫老太君長長的嘆了口氣,“祖母老了,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沒有了當年殺伐決斷的果敢和勇氣,以致事情終於發展到如今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溫恕搖頭,“祖母只是愛重阿恕。”
溫老太君伸手輕輕撫上他英挺深刻的輪廓,“可我還是用錯了方式,你有知道真相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