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二九,民國一十八年。
【五行】釵川金破執位
【衝】衝龍(甲辰煞北
【宜】祭祀解除破屋壞垣餘事勿取
【忌】諸事不宜
新盛泰鞋店的燙金招牌下,趙春來正蹲在自家鞋店三寸六分高的門檻上,不緊不慢的抽著煙,飽經滄桑的臉上被夕陽映的半明半暗,面前則是一本破舊的老黃曆,他正盯著黃曆上那四個“諸事不宜”的黑字發呆。
春未遠,夏已至,島城正是氣候宜人的時候,今天的一點小雨恰好把剛剛冒頭的暑氣打了回去,這時候如果在院裡擺個桌凳,襯著涼風,炒盤蛤(ga)蜊(la),再哈點德國人釀的啤酒,那滋味,別提有多滋兒了。
但是趙春來卻滋兒不起來。
本來今天他不想開門的,黃曆都說了,諸事不宜,更何況自家的鞋可從不等人,只有人等鞋——作為島城有名的老字號,他的鞋店向來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但只要是開門的日子,一大早來訂鞋的人就得從店門口排到馬路牙子邊上。讓他等人,可真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因為這個客人可是他得罪不起的客人。
倒不是因為這個主顧是開著一輛黑色小轎車來訂鞋的——來新盛泰訂鞋的客人,十個有八個都開著車,至不濟也得坐個黃包車。
關鍵是,那傢伙帶的傢伙事兒,三花擼子!
趙春來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最早在平度那邊開店的時候,正好是大清要完的日子,窮山惡水出刁民,經常有山匪鬍子來做鞋,什麼一馬二馬盒子炮漢陽造,長槍短炮的他都能認個差不離,但是這三花擼子,只有一種人在用。
官。
趙春來最怕官了。
匪能破財,官能亡家。
和土匪打交道,摸準了鬍子的脈門,有豪爽點的還能多拋幾個銅板,即使碰上蠻狠不講理的,無非就是白費點手工。可是碰上官,他媽的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鞋白送不說,還得搭上幾塊大洋,如果得罪的狠了,抄家滅族都不是不可能。
好在自從二十年前搬到島城以後,日子就安穩了許多,這裡的官雖然也收點錢,但吃相好歹還算斯文,至於匪,是斷然不敢衝到城裡來行兇的,最早是德國人,後來是日本人,沒有哪個不開眼的鬍子敢衝到城裡來做沒本錢買賣。雖然難免有幾個地痞扒手在店門口晃悠想撈點油水,但自己好歹有個保鏢——雖然那傢伙號稱是保定軍校畢業,不過趙春來是半個字都不信的,也就20出頭年紀,黃埔畢業都趕不上第六期,就敢吹保定軍校畢業,保定軍校畢業現在還沒死的,最最起碼也是國民革命軍營長這一級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