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白棋右上大空中卻有一隱患。如果黑棋在三3位一點,便可做成劫活。雖然白棋先提劫,但由於白方現在出動了下方的孤子,黑方就有了無窮無盡的劫材。所以黑角必活。
這種滄海變良田的變化對黑白雙方都很容易算到。對手之所以敢在此時違反常理下棋,就是欺周緘視覺上的盲點。
周緘想起了著名作家杜散的《棋士百態》中的一篇文章:《三棋士妙語》。
有次幾位棋士在一塊兒小酌。喝到半酣,肖世海八段說:“每次打周九段的譜,總有一種心驚膽戰的感覺,但仔細看,他也並不是無懈可擊,為什麼我們就是捉不住他?”
一直和周緘唱對臺戲的魏天星乘醉說道:“周緘的棋沒什麼了不起。他能贏我們,只不過是他一坐在枰前,就變成了個瘋子,一個忘掉一切,眼裡只有棋的瘋子!所以你雖然知道他有弱點,可你還是怕他!”
當時周緘的弟子艾不撓也在,他和魏天星關係很好,說話也隨便,聽他這麼“詆譭”自己師父,便抗議說道:“不對!我師父是一個藝術家。一個專注於自己偉大作品的天才藝術家!我們不是害怕,而是被他的作品所驚呆,自慚形穢而已。”
魏天星立刻同意:“對,他是藝術家!因為藝術家大多都是瘋子!”說完,像出了一口惡氣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那時正是被周緘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棋上爭不過周緘,只好嘴上佔點兒便宜。艾不撓很明白他的心,也陪著他笑了幾聲。
肖八段若有所悟說道:“這麼說,如果我們能和周九段一樣凝注於棋,計算周全,不為他的氣勢壓倒,我們就能夠利用他的短處,打敗他了?”
魏天星看他一眼,說道:“你能做到這些如果嗎?”
艾不撓卻低下頭,沉思起來。
……
這篇文章寫於四年前。
周緘想了起來,自那以後,新一代新銳棋士們的棋都更沉著,更紮實了。
原來如此!
周緘深深吸了口氣,剎那間腦中似乎驟然一片清明。數天前京城苦戰的那一著一式,歷歷在目。種種疑難困惑之處,突然豁然貫通。
他仰頭而笑,只覺有一道清澈的小溪緩緩在心中流過,清可見底,更無半分渣滓。
這是一個愉快的時刻。周緘無意中觸動靈機,衝破關塞,棋力又進了一步。雖然他還不清楚這一步到底有多大,但這已足以使他擊敗對面這神秘強大的敵手。
不管他是誰!
他終於沒有下出三3那一著。
但僅此一局。以後,他不會再有任何盲點。只要是在棋盤上,任何一點他都會懷著虔誠、敬畏的心情仔細考慮它的價值,充分發揮它的作用。
棋局結束了。
周緘看著興奮的人們,靜靜吐出三個字。
“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