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一下燒了起來,直熱到耳朵根。
沈鈺痕的眼神如豺狼虎豹一般,怒氣洶洶地,額前頭髮一縷縷成簇,發尖上的水珠晶瑩冰冷,啪嗒嗒地滴在許平嫣的臉上。
許平嫣大肆掙扎著。
他想起走這一路來眾人的指指點點,又看著這女人一副不知悔改的硬氣樣子,不覺更怒,揚起青筋暴起的拳頭,一拳正欲砸下去。
許平嫣緩緩閉上那雙倔強而清冽的眸子,唇邊竟有了一絲抽搐的害怕。
沈鈺痕的拳頭如何也落不下去了,眼前昏昏漲漲的,身上一冷一熱的交替著。他甩了甩頭,身子一沉,就重重壓在了許平嫣的身上,唇貼落在她耳朵上,還如夢低吟道:“我不會放過你。”
許平嫣推開他,坐起來整理衣裳,聽得他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喊著冷,叫著娘,模樣很可憐。她想起自己在小時候的深夜裡,也是這樣,只有月光聽得到她對爹孃的呼喚,心裡一下子變得痠軟,遂拿起毛毯,仔細裹在他的身上。
沈鈺痕一把攥住她的手,貼在臉上,臉上燒得通紅,眼角有淚落下來,泣聲道:“娘,不要死,娘,不要死。”
許平嫣沒有抽出手,只呆呆望著他,指尖顫抖著,撫過他高挺的鼻樑,眼下淚如珠,“九州哥哥,我該怎麼恨你?我又怎麼能不恨你?”
沈威請了西洋大夫來看,給沈鈺痕紮了退燒小針,開了藥,當晚他出了幾場大汗,一覺睡到隔日中午。
女傭已經給沈鈺痕打包好了一箱行李,沈威一襲簡裝素袍,不容反駁的下了死命令,說這次他務必要與大哥同去青州,一來見識世面,謀求職務,二來要與打孃胎裡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林立雪打好照面,聯絡感情。
沈鈺痕正要激昂反抗,就被老爸擰著耳朵塞到了汽車上,啪得一關門,自車玻璃外揚起柺杖尖,作出要一番痛打的架勢來。
沈威一生娶了兩個太太,一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方太太王紋君,一個是自由戀愛的二房姨奶奶戚幻月。戚幻月是沈鈺痕的生身母親,早早死了,沈鈺痕自小由沈太太撫養,沈太太對這個庶子撲了全副心肝,兩人不是母子,更勝似母子。
沈太太先簡單囑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沈鈺成與兒媳徐婉青幾句話,大多不離照顧好兒媳愈發顯懷的身子,接著拿帕子抹著淚,事無鉅細的將沈鈺痕的衣食住行安排了一通。
沈大少將徐婉青安置妥當,下了車,雙手揹著,一直皺眉望著公館的大門。
李庸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垂頭道:“少爺快走吧,再晚就找不到落腳的歇息地了,我看嫣小姐她是不會來了。”
沈大少脫下軍帽揉了下額頭,又往門裡看一眼,轉身進了車後座,李庸坐上駕駛,發動引擎。前後三輛汽車轟轟響地發動,尾氣一串。
沈大少臨走前又往門裡看了一眼,見一縷窈窕的影子亭亭走來。他大聲叫了聲停車,便跳門下來,正在小憩的徐婉青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抬眼望向窗外,看見自己的丈夫正在車門外迎接昨日的那個女人,且眉目俱有笑意興奮。她扭著腰身,也頗有興致的仔細打量著車外女子,望著望著,一縷落寞就悄然爬上心間。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沈大少淺笑著,眼睛裡有日光逗留。
許平嫣回以客氣的一笑,“你利用我這把刀,我利用你的權勢,聽起來還有些意思。”
沈大少朗聲一笑,眼裡莫名狡黠,“你大可安心的走,不必再去街上打聽那個掛在菜市口上屍體的下落,我已經尋人安葬了他,還給了你那個白橫師兄一大筆錢,讓他自己去尋柳師父。”
許平嫣心裡一浮,壓下慍怒,笑得無害,可上下牙齒已咬在了一處,原來他一直在監視自己。
沈大少笑了笑,眸子裡黑黝黝的,蕩著波紋。他看透許平嫣皮囊下的細微神色,探身輕道:“女人不要發怒,會容易老。更不要悶怒,更容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