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丫頭也忌憚災星一說,怯怯掃著她,亦惶恐四散。
四周靜謐,烈陽如籠。她這副身子時重時輕,似乎壓著高山,又似乎要越過汪洋,難以撐住,直墜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其實她說的不錯,我就是一個災星,從小到大,好像發生在身邊的死亡殺害都是根源於我,也許真的是我把他們剋死的。”
“不是!姐姐!不是!她是在胡說!你什麼都沒做錯!”
平嫣藉著她手上的力道站穩身子,慢慢往前走,不發一言,待走回屋裡去,她遣走檀兒,徑自躺到榻上去歇著,閉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往事在記憶深處裡尚且鮮活,可人卻早已成灰化塵。
她捂住雙眼,淚水自指縫間汩汩不絕。這世上怎麼有那樣多的不圓滿,她本已準備明日就去向徐婉青贖回東霞的賣身契,還她自由身,讓她在不久歸來時便能提起行囊,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不用被困囿於這一方小小的宅門裡蹉跎終老,終於能徹徹底底的為自己而活。
可人算不如天算,人命熬不過天命,她竟......就這樣走了。
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
她忽然想起什麼,傾箱倒篋翻出了當初董長臨給的那五萬大洋的支票,顧不得整頓儀容,就直奔出去。
徐婉青近來信奉上了佛教禪道,在正廳西堂裡闢了處小佛堂,一日裡有大半天都是在那跪著讀經謄抄。她不曾見過平嫣這樣失禮冒失的闖門舉動,不住皺起眉頭,似在請罪般,虔誠肅目朝佛像拜了三拜,才起身轉向大廳裡去。
平嫣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之處,強迫自己捺下心性,和顏溫聲道:“我此來,是想求少奶奶答應我一件事。”
徐婉青端起茶水啜著,示意她繼續說。
平嫣上前幾步,雙手捧上支票,道:“我想贖回東霞的賣身契。”
徐婉青看那支票數額,並不接,眼神似有窮根究底的詢問之色。
平嫣凝眸於她,道:“我知道東霞已經去了,在青州時我曾答應過她,定要將她贖出奴籍,還她自由身,讓她去隨心所欲的遊歷大江南北。這是我現在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可以嗎?”
徐婉青很是吃驚,五萬大洋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單贖一張賣身契實在是買櫝還珠,取捨不當。不過對於她來說,這張賣身契也許是值得的,這種契若金蘭的姐妹情誼也是讓人羨慕的。千人千面,得友如此,東霞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徐婉青起身去內室,片刻後拿出張契紙,交到平嫣手上。
平嫣眼波熱動,“今後,東霞不再是徐家的下人了?是嗎?”
徐婉青點頭,心上也泛起苦澀,胸口塞悶。說無動於衷是假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況東霞跟了她那麼些年,侍奉左右,無不盡心全力。
平嫣要將支票奉上,她並不拿,只搖頭嗟嘆一聲,指了指賣身契,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眼下泛紅,不再多言,轉去佛堂抄經去了。平嫣往前幾步,風吹簾幔,可見她跪在蒲團上,手裡狼毫不停,字字娟勁,如蓮層瓣。她正抄著的是南無妙法蓮華經,能渡人亡魂,使之早登極樂。慢慢地,那字糊成一片黑川,難分彼此,她的淚仍舊在落,筆尖顫顫巍巍,仍舊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