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雪就著丫鬟的手,一股氣喝光了盞裡的茶,急如擂鼓的心跳才逐漸緩下來。丫鬟拿帕子細細擦拭她臉上的汗珠,她瞪著空洞無神的一雙眼,如痴了傻了,不知落向何處。
一雙軍靴步履焦急的踏進來,她揚起頭,對上男人那張喜不自禁的臉,所有塵封的舊時一時如只發瘋的貓,在她的腦子裡橫衝直撞,亂抓胡撓。她難以忍受的抱住頭顱,嗓音嘶厲尖細,如被鐵劍斬斷絃的琵琶。
丫鬟嚇得癱在地上。
王袖冷道:“滾下去。”
丫鬟如撿一命的逃開了。
他慢慢靠近,神情溫和下來,如要去哄一個不通人事吵鬧不止的孩子,“小姐,不要害怕,我是你的王袖哥哥啊,你不記得了嗎?小時候,你最喜歡黏著我了。”
他伸出雙臂,想要將她如小時候一般攬在懷裡,林立雪卻嘶吼著,如瘋婆中邪,滿身凌亂,胡亂將觸手可及的一切物件往他身上砸。
被子枕頭落了一地,甚至還有床頭的一隻茶盞,在他額頭上磕出一塊青腫的傷痕。
他一躲不躲,眼裡是氾濫成片的心疼,再次靠近,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小姐,小姐,不要這樣了,我是你的王袖哥哥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他的雙手死死錮環住她的腰,垂著眸,眼眶微紅,聲音淺而無助。
林立雪張開嘴,死死咬住他的肩膀,他悶哼一聲,卻不動彈,任由她的牙齒一寸寸深入,咬下血肉來。
漸漸地,她似乎也震驚了,撒開嘴,如一塊有氣無力的破布,聲音緩緩,啞而粗糙的剌著,“王袖,你可當真是狼心狗肺,卑鄙小人,害慘了我林家。”
她流下兩行淚,龜裂蒼白的唇片上沁出血,如紙上的幾點硃砂,白得慘痛,紅得刺眼。
她想起婚禮那日,她竟傻傻的聽從王袖的主意,拿了一身美其名曰自己親自縫製的禮服給父親穿。
至今她還記得父親看到禮服時,那臉欣慰慈祥的笑。
“我的立雪竟會給爸爸做衣裳穿了,真是長成大姑娘了,好,那爸爸今日就穿著乖女兒親手做的衣裳參加婚禮。”
而她,竟趁著他穿換衣服時,偷偷拿走了他身上的兵符。
她的父親,一聲謹慎小心,應該怎麼也沒想到,到頭來卻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算計了他。
“我要去找爸爸。”她滿臉是淚,聲如傀儡。
王袖身子一僵,又不著痕跡的鬆弛下來,兩手扳上她的雙肩,耐心溫柔的望著她的臉,“督軍他在林公館裡,你現在身子虛弱,不宜走動,等你好些你,我再帶你去見他,好嗎?你放心,我一定會保他平安的,現下夫人在這裡,她知道你醒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說著傳喚丫鬟,“來人,看林夫人睡了沒有,請她過來,就說小姐醒了。”
五更時分,雪落幾尺,天光初霽,黑藍無垢的蒼穹之巔上稀疏幾點星子,光亮瑟瑟,如幾雙顛沛流離的眼睛,窺著埋葬天地的黑暗。
白衡自霍三爺處回來時,平嫣正對著一籠青紗罩著的油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