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沈大哥從土匪窩裡逃出來,五天來水米未進,餓昏在山上。幻月夫人帶著人來尋我們,找了幾天幾夜,鞋底都磨穿了,她帕子裡包著千層酥,雖然都餿了,但卻救了我和沈大哥的命,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林督軍怔怔望著手裡那半塊糕點,老淚渾濁盤旋在眶邊,最終悵嘆了口長氣,“幻月夫人,她是個好女人,重情重義,只可惜......”他說著沉沉望向沈鈺痕,深皺的臉上終於攀附了一絲慰藉,“還好有孩子們能替上一輩延續下這份難得的情誼。”
沈大少與婉青相視一望,不覺莞爾。如今沈家空有生意場上的富貴,卻無在亂世中能呼風喚雨保根基的權勢。他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要借這幾塊糕點揪捏住那些情義往事,保得沈家屹立不倒,來試探穩拿住這位高權重的林督軍,讓兩家姻親板上釘釘。
看來誠如父親所言,這位林督軍的確不是趨炎附勢,背信棄義的小人。
沈大少歉笑道:“婉青只想著親手做幾道點心來孝敬叔叔,卻沒想到勾起叔叔往事,實在不該。”
林督軍擺了擺手,眼裡淚花點點。
沈鈺痕默默聽著,唇畔含笑,只在提到幻月夫人時臉上才有了一絲複雜的僵硬,那抹複雜又瞬息散盡。他逆著光線的半張側臉稜角分明,平嫣站在這裡,看到他唇上鉤著的弧度越來越彎。那是一種類似於蒼白的笑,沒有溫度情感,教人寒涼。
平嫣幼時是見過這個幻月夫人的。當年那一縷瘦立如煙的身影跪在許府大門口,大雨瓢潑澆透了她全身,她只是不停的磕頭。平嫣想去給她送一把油傘,卻被母親喝斥住了。她還記得母親神色冰冷的坐在堂屋裡,望著雨簾砸得急又怒,咬著牙,眼眶卻慢慢紅了。後來,那位夫人再也沒來過,直到許府被滅門後,她跪在被燒盡的廢墟里,撕心裂肺的哭了一場。沒過幾天,平嫣就聽說她得急病死了。
西洋廚子叮叮哐哐忙活了個把時辰,領錢後就走了。餐桌上每位前的陶瓷盤子上各擺了一客牛排意麵,蔬菜沙拉。其餘擺的是一類精緻小巧的西式甜點,並羅宋湯,奶油蘑菇湯等。又顧著徐婉青腹中孩子的營養,又給她另做了清蒸魚,咖哩蝦湯,熱了牛奶。
林督軍格外高興,開了兩瓶紅酒,飯桌上觥籌交錯。林立雪拿刀叉割著牛排,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往對面翻瞟著,去看面如冠玉,舉止斯文的沈鈺痕,又懷想著兒時兩人青梅竹馬的那段時光,少女的春心被一縷縷的牽動,臉上紅霞遍染。
沈鈺痕被她看得十分不痛快,只覺食不知味,喝了口紅酒,耐性笑道:“我方想起來我是給立雪妹妹帶了禮物來的。”
林立雪一聽,露出期待驚喜的神色。
飯前沈大少剛得了李庸的回話,只曉得沈鈺痕是用賣汽車的小錢去買的首飾,只怕是沒什麼好貨。他正要叫住,沈鈺痕已經眼疾手快的掏出了禮物盒子,並笑看了一眼沈大少,“立雪妹妹開啟看看喜歡否?”
林立雪滿面紅光的扣開盒子,見裡面躺著一對珍珠耳環,且不說款式,單那色澤度飽滿度也算不上好。她面露驚訝的探看了好幾遍,卻還是看不出價值來,又望了眼笑意盈盈的沈鈺痕,心裡不滿彆扭極了,可又不忍讓沈鈺痕當著親爹的面兒出不識珠玉的醜,只得草草收下,微笑著道謝。
沈鈺痕有意無意的甩了下手指,幾滴酒漬跌在平嫣的手背上,沁出一圈涼痕。他誠道:“其實這個珍珠耳環不值錢,是我做事不當,改日我親自帶著立雪妹妹去選幾件她喜歡的罷。”話尾還故作懊惱的嘆了口氣。
沈鈺痕不聲不響的留足懸念,林督軍果然問起此事緣由。沈鈺痕擺出一副自責不已的樣子,直指向侍奉在身後的平嫣,道:“我實在沒臉提起,還是讓我的丫頭說說吧。”他一記樂得看戲的眸子風電光火石的一閃,平嫣氣結,心思飛轉起來。
怪不得進門前要特意告誡她,原是早懷著鬼胎將這個填坑扯謊的苦差交給自己。她現在懷疑沈鈺痕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難道他作為兇手之一不該對事關昨日血案之事字眼不提麼,幹嘛還要故意撞到風口浪尖上?
平嫣垂頭,做足了一派木訥呆笨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樣子,輕聲道:“昨晚上二少爺要去給林小姐買首飾,在人多的地方錢包被哪個小賊摸走了,二少爺只能把汽車賣了去給林小姐挑選禮物。”她頓了頓,心裡念頭一閃而過,又道:“二少爺為了挑禮物,足足在首飾店門前等了一夜呢。”
既然他給自己背了個好鍋,那她就禮尚往來一下,替他好好動了動嬌俏小姐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