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梁老爺匆忙回京之前,曾欠下我崔家一筆貨銀。因為素有交情,所以並未立下什麼字據,只口頭約定等他回京以後就差遣府裡下人送過去。我們侯了已經有將近三四個月,一直杳無音訊。
我們素來知道梁老爺的為人,言而有信,唯恐是貴府下人中途出了什麼變故,日後絞纏不清,所以這次來京城進貨,特意去了府上,誰料想竟然聞聽噩耗,不勝悲痛唏噓。”
這梁順正是含冤而死的梁員外的子侄,這梁員外因為夫人善妒,膝下無所出,將他自小接進府裡,當個過繼的兒子來養。他對於梁員外生意上的往來素來清楚,知道府裡與滄州府崔家素有交情,因此對於諾雅的話已經信了七八成。
他嘆口氣道:“如今你也見到了,我已經被趕出了梁家,朝不保夕,自己尚且需要做苦力養家餬口。梁家欠你的銀兩與我毫無干係,我也愛莫能助。你只需要去找那該殺的母老虎去討要。”
諾雅輕抿一口茶水,懊惱道:“這些道理我自然是懂得,不過我們並未立下任何字據,你伯母狡詐刁蠻,並不承認,推了個乾乾淨淨。”
梁順一聲冷哼:“那是吃人都不吐骨頭的主,你想從她手裡掏出銀兩來,委實不易。”
諾雅感慨道:“我們只道幾十年交情往來,立下字據未免過於生分,哪曾料想到,梁老爺竟然暴病而亡,走得這樣突然。如今就算是打官司也是難了。”
梁順苦笑一聲:“念在你請我茶飯,又給我銀兩的份上,我就奉勸你一句,乾脆就認了這個虧,卷卷行李回滄州府去。”
“為什麼?”諾雅不服氣地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梁順灌下一碗茶水,抹抹嘴角:“若是有天理的話,我就不用跑到那糧鋪抗大包,如今坐在梁家吃香喝辣的就是我了,哪裡還有那母老虎的活路?”
諾雅忍不住有些好奇:“兄臺何出此言?”
“那廉氏如今的姘頭乃是朝廷裡的人,官官相護,哪裡有公平可言?”
“梁老爺離世也不過短短數月,那廉氏如何就另結新歡?!”諾雅忿忿不平地道。
梁順向來錦衣玉食,耀武揚威習慣的,如今落到這樣落魄的境地,忍氣吞聲,心裡早就生了怨恨。因此也不忌憚,咬牙道:“就跟你實話實說了吧,你以為我叔叔果真是暴病死的?他是被那母老虎的姘頭活活打死的!”
“啊?”諾雅一驚而起:“怎麼可能?”
梁順說起來難免也有些心疼:“叔叔常年在外奔波,那母老虎水性楊花,在家早就勾搭了漢子。我看不過去,一時嘴快,就書信告訴了叔父。
叔父好生生地回家,正巧碰到那對狗男女苟且,氣怒之下,大發雷霆。誰料想那野漢子是有些身手的,竟然將叔父活活打死,對外宣稱急症。又串通廉氏,將我趕出梁府,謀奪了我梁家的萬貫家產。”
“你所言可句句是實?可有證人?”諾雅猶自一臉難以置信。
“當時叔父被抬出來的時候,身上血跡雖然已經清理乾淨,但是聽給他裝裹的下人講,他的肋骨已經被打碎了,怕是五臟六腑也沒個完整的,而且頸骨也是活生生折斷,死狀悽慘。”
諾雅氣得拍案:“這究竟還有沒有王法了?你作為子侄,梁老爺對你又有養育之恩,你竟然知仇不報,眼睜睜地看著仇家逍遙快活。你叔父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一句話戳中了梁順的痛腳,義憤填膺地道:“你以為我願意做那不忠不孝的子侄,被人戳脊梁骨,你以為我願意眼睜睜地看著那姦夫淫、婦霸佔原本應該屬於我的財產,自己卻需要看人臉色,賣苦力討生活?那姦夫乃是京官,手中有權有勢,我連衙門的門都進不去!還白惹了一頓板子,除了忍氣吞聲,還能做什麼?”
聽梁順這樣說話,諾雅知道他也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他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叔父伸冤,怕是原本只是為了圖謀梁家的財產而已。原本還有些心軟的諾雅心裡一聲冷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計劃。
她靠在椅背之上,用指尖捏著眉心,作出思忖猶豫的樣子。然後一咬牙道:“若是我京中有人,可以受理你的案子,秉公而斷,你敢不敢去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