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清淺的字,落下來卻硬生生的沖淡了整個病房的悲傷氣氛,女眷的哭聲都跟著為之一頓,再往後,就誰都哭不出來了,只是一雙雙眼眸流轉之間帶著幾分情緒,最後都定在了一個人身上。
餘薇這才察覺這人有點不同,大概是三四十歲的年紀,身姿挺拔,手上拿著一個公文包,臉上帶著不悲不喜的平淡表情,被這麼多人的目光同時凝聚在臉上,也只是一臉平淡。誰的目光盯得太久,他就會轉過去,對著對方善意而又公式化的笑一下。
二叔彼時正站在病床旁邊,被這人的笑容笑的有點心裡發慌,可是眼看著老爺子已經徹底不會再睜開眼了,他膽子也橫了,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啞著聲音說了一句:
“鄧律師,您看,現在我們家人都在,沈睿工作也忙,回來一趟不容易,老爺子的遺囑,您現在就宣佈了吧?省的什麼時候再說,小輩的工作的工作上學得上學,不一定能回來。”
餘薇鼻子還有點酸,乍一聽到這話。腦子都嗡了一下。
“什麼叫小輩的忙啊?拉人家小輩當擋箭牌做什麼?”於羅蘭聽得覺得嘲諷,小聲嘀咕了一聲,也沒敢多說什麼,畢竟是老人家剛去世的時候。
可這人兒說話也太不要臉了,明明是他自己憋不住想知道財產劃分的!
鄧律師臉色沒什麼變化,只是習慣性的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手指都沒翻動身邊的公文包,聲線很輕的說了一句:“沈老爺子的遺囑,要等葬禮結束之後宣佈,這是沈老爺子的意思。”
這句話一落下來,整個屋子的斷斷續續的哭聲都跟著一僵,無數雙眼睛看過來,期間都帶著一點尷尬的意味。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連哭聲都沒,每個人的呼吸聲都能被清晰的聽到。
餘薇多少猜測到了一點什麼,也有些佩服這個律師,雖然看著好像是個冷麵無情的樣子,可是心卻是熱的。
沈老爺子未必會因為這麼一點事兒而推遲遺囑,但是這律師卻知道,沈家這麼龐大的家族,如果這個時候公佈了沈老爺子的遺產,往後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會被遺囑給吸引走,根本不會有人管沈老爺子,也不會有人盡心盡力的安排了。
二叔的臉色僵硬了一下,也有一些尷尬,眉眼間帶著一點淡淡的窘迫,二嬸在旁邊趕忙說了一句:“也好也好,等老爺子下葬再說吧。”
沈睿在這時卻往病床旁邊走,四周的人下意識的退開一些,餘薇跟過去,更能近距離的看到爺爺的模樣。
老人似乎都是一個模樣的,餘薇看著看著卻覺得酸,緊了緊旁邊沈睿的手指,低低的叫了一聲:“沈睿?”
沈睿的眼眸從老人的身上轉回來。臉上看不出過度哀傷的神色,可眉眼落過來臉色卻蒼白了一下。
餘薇緊著他的手腕,替他問了一句:“老人家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話?”
旁邊的護士搖頭:“沒有說。”
餘薇又轉過頭去勸沈睿:“老爺子這樣走,算喜喪的。”
她不太會勸人,也知道沈睿生性習慣忍耐更多,到最後也只是拿手指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腕,靜靜地看著他。
反倒是對面站著的鄧律師眼眸在餘薇身上掃過了好幾圈,每一圈都帶著一點淡漠的光澤,好像是無意之間,但那種眼神讓餘薇有點奇怪,扭過頭看過去,對方又避開了臉。
有些許女眷和護士一起張羅著收拾老爺子的身體,沈睿向後退了一步,帶了一下餘薇的腰低聲的說了一句“我們先出去”。
隔著不遠兒,他們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不遠處就是窸窸窣窣的聲音。病房裡有淡淡的喧譁落到安靜的走廊裡,夜色很靜很溫柔,可外面卻都是許多人交談的影子,偶爾有人從病房裡走出來,看著沈睿的目光都帶著些許莫名的光。
餘薇扭過頭看沈睿,沈睿神色依舊很平淡,眼眸裡都是淡漠的光澤,很理智,眸光偶爾掃落到旁邊會有一兩秒的停頓,又掃回來。
他的側臉被燈光打的好看的一塌糊塗,尤其是臉上稜角分明中帶著的一點點脆弱的哀傷,看的餘薇心都碎了。
她想說什麼,剛動了一下,沈睿就緊了緊她的腰,餘薇就不動了。
她站著,沈睿坐著,第一次。餘薇這樣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脆弱,低頭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很輕的摩擦了一下,柔聲開口:“沈睿,爺爺去了我也知道你很難過,但是不要什麼都不講,好不好?”
沈睿緩慢的抬起臉,有一絲緩慢,眼眸裡還有一點清淺的光澤,在餘薇身上定定的看了兩秒,把她從身前掰到了懷裡:“沒事。”
餘薇蹭了蹭他的臉:“婚禮推遲一段時間吧,等爺爺的葬禮過了再說,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