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閃過的一絲軟弱被長樂捕捉到,她沒那份聖人的心懷去同情每一個不如意的人,相反有些幸災樂禍,父輩們的恩怨她無法去還原事實,或許父親當年對姜紅妝確有虧欠,可是作為一國之君,作為唐虞的夫君,作為長樂的父親,他都堪稱完美。
“我想請教一下眼前這位父親的故人,他現在可是安好?”長樂趁勢而問。
姜紅妝難免氣餒,但很快變成了陰笑:“趙狄很好,怎麼說也相識一場,我又是個念舊情的沒用的人,他在我那裡,端的是貴客的待遇,不過你那俊美異常的哥哥可就不太好說了,怨誰呢?誰讓他的母親有著太過驚人的美貌,男人太美,終究不是件好事,長樂公主,你說是這個道理嗎?”
長樂恨不能掐著她的脖子去問到底把她的哥哥趙硯丹怎樣了,但終是忍耐了下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不管什麼時候,美總比醜好,男人女人都一樣,若是臉面都沒了,談何在人群中立足?”
這一語雙關的話分明是在暗示姜紅妝因被退婚而淪為笑柄的舊事,雖然這樣反擊有失厚道,可你不仁我不義,姜紅妝惡意滿滿,她趙長樂又何必事事處處都顧東顧西。
大約是心太疼,也大約是太要強,姜紅妝這回沒有動怒,而是略微不耐煩,又斥責姜弦道:“看看你這個逆子,招惹的什麼女人!美如天仙,心如蛇蠍。”
長樂自問擔不起這個評價,這倒像是姜紅妝對她自己的定位。
“多說無益,大公主,請把姜弦與我一道關在暗牢裡,我與他也有一些事情牽扯不清,不如藉著這次機會,當斷則斷,免得以後藕斷絲連影響我和駱澤的感情。”她說這話時下意識看了看駱澤,她對他幾分愧意,幾分真心。
駱澤也在看著她,看她的眼神很深很深,濃烈成團,有些化不開。
“長樂。”他像是在虛空中喚了她一聲,“你放心,你若不棄,我必不離。”
她趕緊低下頭去,害怕眼眶裡的熱淚暴露了此刻的心意,只是這炙熱的一滴淚卻不偏不倚落在懷中之人的頰上。
姜弦似是被那滴淚灼傷了,慢慢合上眼去……
王室的暗牢裡,斑駁的油燈發出柔和卻微弱的光,一室冰涼的石壁加重了夜的寒意。
姜弦躺在石板上,下面是長樂為他鋪上的乾草,草太薄,她又墊上了自己的外衫,此時抱緊雙臂坐在他身邊靠意念取暖。
他還沒醒,姜紅妝大發慈悲,令人給他送過藥和食物。
長樂在第一時間便為他敷上了藥,根本顧不上去懷疑藥中是否暗藏玄機,姜紅妝若是真想放棄他,她可以有一千一萬種法子,所以犯不著在藥裡動手腳,這種段位太低,料想也是不可一世的大公主所不屑的。
她撕開他上衣的時候,血痂已和衣料粘成一體,撕開裡衣的同時,傷口也隨之再次開裂,長樂很慶幸姜弦依然還在昏迷中,整個上藥的過程她的手都在不可抑制地抖動,傷口觸目驚心,她不忍去看,卻不能不看,那兩鞭打得紮紮實實,血肉成泥,白骨森森。
過去長樂雖然知道姜紅妝待姜弦一向嚴苛,但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今日經歷了這樣的事情,若說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河,但對姜弦卻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愫。
她第一次感到她對姜弦其實遠遠談不上了解,他的自負,他的自戀,他的紈絝,還有他的無情,全都像是一張張披在他身上的畫皮,或者說鎧甲,他的內在也許比蝸牛還要柔軟。
不過他的“內在”長樂也都看到了,在為他上藥包紮的時候,她不可避免看到了他精瘦的上身。
當然,這種時候長樂是感覺不到害羞的,她還沒那般矯情,只是現在稍一回想,臉色微微一紅。
冷不丁卻有隻手撫上了她的面龐,冰冰的,卻也溫溫的。
“你的臉為何這樣熱?”
姜弦醒了,聲音也是溫吞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