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雨之後,碧空蔚藍如洗,秋季將近,風中已有料峭的寒意。
晨鐘響起之時,已是辰時三刻,煦日之光灑在粉牆屋瓦之上,其上雨露閃泛出星光點點,此時太極殿門大開,已是朝議完畢之時,百官們羅列魚貫而出,臉上皆有疲倦之意。
這已是新帝繼位的第十五日,說起來,新帝司馬嶽躬勤政事,賢明儉僕,他們做臣子的對這位新君應無所挑剔和憂慮,可這繼位的半月以來,建康城可以說是風雲浩蕩,一日數驚,無論士庶盡皆惶惶不安活於恐懼之中,他們這些身居高位的臣子已有數日未睡得一個安穩好覺了。
現下大司馬溫已退兵移鎮姑孰,按說乃是皆大歡喜之事,也該輕鬆一段時間了,然又一件事情接踵而來,那便是新帝立後之事。
新帝與太后意見相左,太后屢提後位人選,天子皆不滿意,只託辭再等一等,言道,大司馬溫肯退兵乃是沈氏黔郎之功,至少要等沈氏黔郎上朝再說此事,然,後位人選與沈氏黔郎又有何關係,若是等到大司馬溫反應過來,硬塞一個龍亢桓氏的女兒入宮為後,到時候誰又敢怫桓溫的面子,敢說一個不字。
所以,朝臣們皆有憂心,卻也不敢拿自家的女兒出來當出頭鳥,引起桓溫的忌憚和不滿,要知道當年成帝選後之時,穎川庾氏也是送了個女兒入宮為後的,可那個庾氏貴女只做了幾日的皇后便突發惡疾早逝,那之後的成恭皇后,還有幾個世家貴女均是紅顏溥命無故病終,是故成帝后來都不敢立後。
謝安剛從內庭而出,正好就碰到了褚季野站在庭前等候,褚季野此人平時雖不言,但四時之氣亦備,素有皮裡陽秋之稱,是故,你若看到他表面溫恭順和,其實根本不知他內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當年他是憑藉什麼本事,將他那位小堂妹的心俘獲的。
謝安內心曬笑,走到他面前時,亦謙恭的施了一禮,言道:“太傅候此,可有他事相告?”
褚季野回了一禮,亦微微含笑,回道:“再過三日便是小女及笄之日,也便是……亡妻之忌日,不知安石公可允我到謝氏陵園一拜?”
當年阿真的屍身是堂兄找到的,堂兄因此對褚季野頗有怨恨,故而將其葬於謝氏陵園,其牌位仍以謝氏女謝真石之稱。
謝安本不是心胸狹隘之人,但是一聽到褚季野說小女的及笄之日,心中便莫名的升起一團火氣,暗道:若是連自己的女兒也能認錯,還何需講什麼顏面。
但想歸想,謝安還是十分的客氣道:“正好,我謝家也要給未來的侄媳辦一場及笄之禮,屆時,褚太傅若是有空,可來參加!”
褚季野面色微變,心有愕然,但見謝安轉而含笑施禮而去,心中的疑雲又漸漸消散。
可走出沒多遠的謝安突地又駐足回首問了一句:“哦對了,不知褚太傅是否有意讓自己的女兒入宮,徵選皇后?”
褚季野再次一驚,旋即含笑道:“後位遴選也要看天子之意,小女若是有心,吾當成全,若是無意,吾亦不會勉強。”
謝安微微含笑點頭,離去。
……
兩日之後,謝萬石終於從豫州率軍歸建康,與此同時,一則訊息伴隨著一物到達姑孰子城。
姑孰城東臨白紵山、西頻長江,站在城樓之上,可望山間毓秀,煙雲繚繞,藍天之下白鷺成群,大雁南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桓澈在城樓之上觀望時,就見一騎從城門外飛騎而來,臨近之時方才看清那是馬背上的女子正是幾日不見的阿虞。
女子被攔在城門之外,似與城門口的守軍起了爭執,桓澈眸光微斂,靜靜的觀察了一會兒,方才命人將城門開啟,放了阿虞進來。
進城後的阿虞也沒有多作徘徊停留,一眼望見城樓上佇立的他,便踩上馬背,倏地騰空,躍過玉砌雕欄,跳到了長廓之上。
她拱手半跪,道了一聲:“郎君!”
桓澈沒有看她,而是冷聲道了一句:“你我主僕關係已盡,你還回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