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曲拿了一疊佐伯紙出來遞給謝玄,謝玄一張一張的翻開來看,就見上面各畫了不同的屋舍線路風景,謝玄起初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子然便答道:“很抱歉,謝七郎君,子然不識字,娘子便教我畫地形圖,這些都是三夫人虞氏這幾日去過的地方,第一日,三夫人與三郎主呆在建康城西玉柳巷的一所宅子之中沒有出門,那宅子似乎也是他們剛到建康城託人買下的,但是這一日,子然有聽見三夫人與三郎主鬧口角爭吵。”
謝玄便截斷道:“他們吵什麼?”
子然回想了一會兒,答道:“三郎主似乎是在責怪三夫人隱瞞了他什麼,而三夫人卻是反唇相譏,怨三郎主溥情寡義,三心二意,既然已經作出了選擇,又何必對沈氏戀戀不忘。”
謝玄點了點頭,又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子然微一頷首,繼續道:“從次日起,三夫人便經常外出了,而且每次外出都會換不一樣的衣裳,這也是娘子提前教奴的,否則,子然還不一定能完成娘子所交的任務,必然會被她甩掉。”
說到這裡,子然眸光發亮,心中滿滿的都是對顧鈺的敬意,尤其是回想起來烏衣巷的那一日,在娘子的吩咐下,他們在刀光劍雨中穿梭而行,幾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險象環生,而娘子對於危險的判斷竟然從來都不會錯,比如箭矢來自何方,馬車折道往何處行,他只需要聽從娘子的吩咐,便能準確無誤的躲過敵人所設的陷阱。
他們這些做部曲的一生圖個什麼,也不過是跟對主子能大展一下自己的才能報復,原本以為他此生將會永遠默默無聞下去,沒想到竟然從十一娘子身上看到了希望,還能與陳郡謝家的謝七郎君說上話。
子然心中自豪了一陣,似乎意識到謝玄的目光還在盯著他,這才肅容正色續道:“次日,三夫人去了臨近秦淮河畔的一個胭脂鋪,第三日又去了一家酒肆,第四日去了一家綢緞衣帽肆,第五日又去了一家藥鋪,每一次都會買些東西出來,而且滿載而歸。”
謝玄又點了點頭,問:“除此以外,她還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子然搖了搖頭,接著又思索了一陣,眸光一亮道:“哦,對了,三夫人每次進店買東西時都會要求求見店家之主,然後便有人專門出來接待三夫人,三夫人會給他們一張絹帛,說是上面列有她想要東西的清單。”
說到這裡時,謝玄的眉頭也舒展開,眸中大亮,又迫切的問道:“她給店家的絹帛,你可有見過,那上面寫著的確實是店中之物?”
子然聞言,頗有些慚愧的垂下了頭去,答道:“未曾見,店家很是守口如瓶,道客人之物不便示予他人。”
謝玄便沉默了下來,忖度了片刻後,忽道:“只怕你的跟蹤已經被她發現,所以她才每次都會選擇不同的地點去遞送訊息。”
子然面露駭色,道:“謝七郎君的意思是,她給店家的絹帛並不是什麼清單,而是想要向某人遞傳什麼訊息?”
謝玄轉身看向了他,一臉鄭重肅然的答道:“是!”
子然面露愧色,立時便跪了下來,頷首重重出聲道:“對不起,謝七郎君,是子然辦事不利,辜負了娘子!”
原以為此話一落,定然會等來謝玄的一頓斥責,未想卻聽到一個極溫和的聲音說道:“你是阿鈺所看重的人,她信你的自然也是你的忠誠,人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你能查出這些結果便已經很不錯了。”
子然有些錯愕的一驚,立時仰起了頭,就見此時的謝玄長身玉立,一雙澄澈曜亮的眸子微微彎起,竟是透出不一般的信任柔和之光。
都道陳郡謝氏的謝七郎君性情倨傲內斂,並不十分喜與人詩酒交流,是個冷麵異常令人琢磨不透之人,沒想到脾氣竟是這般溫和,這也許就是士人們所說的“君子縝密以慄,溼潤而澤”吧!
心中暗暗感慨了一陣後,子然又鼓起勇氣正色問道:“那接下來,謝七郎君有何吩咐?”
謝玄便神色一肅,語氣堅定的說道:“繼續跟蹤她,不過,這一次,你要故意跟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