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說過什麼?
她說了很多,聽起來每一句都像是玩笑,可又絕不是玩笑。
她問他的理想,她請求他到北府京口收養流民組建一支屬於他們的北伐軍隊,她甚至給了他一把屬於她生母沈氏嫁妝的鑰匙。
她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於是便將這莫大的財富交給了他來保管,這難道不是信任嗎?
他還懷疑什麼?是因為太過害怕失去,所以才如此患得患失麼?
“對不起,阿鈺,我不該疑你!”他滿心歡喜又愧疚澀然的說道。
顧鈺笑了一笑,道:“信任本就是難能可貴的東西,正因為難能可貴,所以也得之不易,你現在疑我倒沒什麼,若是以後疑我,我將也不會再信你!”
語氣還是這般果決。
謝玄一怔,同時又為自己說出來的話感到愧悔自責。
他正要說什麼時,顧鈺忽地又問道:“謝郎,在你的心裡,生命與令名節義,孰重?”
謝玄呆怔了一刻,似乎在忖度著她問這句話的涵義。
這時,顧鈺又道:“太史公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孔子亦言殺生成仁,孟子道,捨生取義,可生命的意義僅在於此麼?”
她看向他道,“孔融死而士氣灰,嵇康死而清議絕,生命如此殞落,又當真可貴,當真值得?”
說完,她又嫣然一笑,合上後院之門,慢慢向他走來。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雖然在漢儒之首賈長沙的眼中,生命是這個樣子的,但我依然覺得,生命比什麼都可貴,人只有活著,才能談信仰,談理想,
謝郎,你覺得呢?”
看到她慢慢走來,看到她止步於杏花樹下,看到落英繽紛在她漆黑的墨瞳中漾出別樣的神采,謝玄一時心潮湧動,如曜星般的眸子也漸漸有些溼潤。
所以還是因為怕連累他麼?
“謝郎,不是我不信任你們謝家,而是現在的門閥之爭,只會削弱大晉的元氣,給犬戎蠻夷可趁之機。我想,你三叔父應該也會有如此考量。”
提到三叔父,謝玄的心中也是一震,倍感榮耀,三叔父謝安石自弱冠之齡起便以雅量著稱,受士林敬仰,與琅琊王氏王逸少齊名,同為名士之首,也正因為他的名望,陳郡謝氏才會在江左門閥之中維持著如此高計程車族地位。
“關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蒼生唯謝安,你三叔父應該也要出山了!”
謝安的東山再起,才使陳郡謝氏有達到鼎盛階段的實力,謝家才有足夠的聲望和力量與桓氏對抗,抑制住桓溫的野心。
“阿鈺——”謝玄的眼睛再次一潤,他囁嚅著唇瓣,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終卻還是極為艱澀的吐出一句,“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