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有一青衣男子垂眸站於桌前,相隔三尺之遠的距離,屋內的靜默猶如午夜時的寂靜,桌旁批閱奏摺的人那隻握手的筆在點墨即成的時候突然抬起,一股淡淡的墨香慢慢瀰漫開來,垂眸的人那如琥珀色的眼瞳似乎泛起了墨色 的水澤,白皙的面容之上,人的神情是十分平淡的。
“越兒,今日特地來見父皇,是為了那已經選好的伴讀,還是說並不打算接受你三皇兄的提議?”兩者之間的源頭是一樣的,但是做法……慕啟斯放下筆的時候見著眼前的青衣,這抹青……著實幹淨。
只是這孩子的身體自小不好,這素衣還是過於素了……
“父皇,三皇兄的提議天越自是願意接受,至於那伴讀的人選,天越心中也有了,只是有一事還是想請求父皇允肯……”慕天越看似不大的身軀,但是那雙抬起來的眼睛透露出一種堅定,依舊是略顯蒼白的臉色讓人還是心生憐意, 這雙眼睛……像極了他的母妃。
若是這孩子有什麼要求,他有生之年……是一定允可的。
“兒臣的身份在天靖書院並沒有公開,兒臣不過十五,雖因身體羸弱多是大門不踏,但還是心生嚮往尋常朋友之樂,所以兒臣想請父皇允許兒臣與那伴讀就在書院當中溫習功課,如此,兒臣才能更為放心。”這個主意上座的人倒是也想到了,只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如此爽快的說出,其中的思慮他這個曾為皇子的人自是明白。
慕天越走的這步棋是最為穩定的,沒有藉此機會反過來將三皇兄一軍,只是以一個皇室子弟的身份來看待這個問題,畢竟他正在求學的書院只是尋常商賈子弟之所。
還有一個原因……對於三皇兄的打算目前還未全部看清,自然也是看不清的,皇兄想要爭奪的東西,他沒有半分興趣,只是……如午夜時經常聽見的母妃哭聲,聲音如影隨形,心中的怨恨多年來也不曾減退半分。這後宮為妃尊後的人,都算的上是害死他母妃的兇手。
“按越兒所想去辦便好,朕會下旨讓一些人也遵著你的規矩,不過朕也好奇,越兒選的是哪家的公子?”慕啟斯此刻的面容更多的像是一位人父,而不是手握王權的君王。底下的人神情也沒多少變化,也沒有注意到眼前人那突然柔和的眼神。
“傅家二公子傅明染”淡淡的語氣不像是此時面容清秀的人說出的,那臉上不見絲毫喜悅之情,彷彿吐出來的名字也只是一個無關者。最後選擇傅家自有他的另一番打算,雖然因此在說服那少年的問題上還有待努力,若是將這事與天靖書院那老院長一說,也不知會不會即時允諾。
上座的人臉上似乎浮現出思慮的神色,傅家,是京城四家中的傅家嗎,這可是商賈之中頗有權勢的,越兒與傅家……莫不是走的很近?
慕天越抬頭看向眼前的人,帶著寒意的眼眸將自己父皇的神情全都收進了眼裡,可是在對上目光的那一刻,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只像是略微染上了些許陰沉的雨前天象時的那份顏色,半邊墨色。
“看來這傅家二公子天資應當不錯,否則越兒怎會在一兩百號人中選出他來,若是有機會也為父皇介紹一番,越兒,這父皇提的要求不過分吧?”像是與十三四歲之人對話一般,這語氣若是與他那皇弟對話還算不錯,只是……慕天越臉上依舊什麼都未表現出來,這些年來是有不少奇珍異寶接二連三的送進了越王閣,可是他當年真正需要的人卻難得一見的現身,他已經不是一語不發的孩童了。
“回父皇,傅明染只是兒臣選出來的,至於他的想法兒臣還不知,若是有了結果,兒臣一定會同父皇說的……”慕天越頓了頓,眼底的光芒第一次有了更為明亮的樣子,“若是父皇沒有其他事找兒臣的話,兒臣便先回去溫習課業,不擾父皇批閱奏摺了。”
他的明禮知禮就像是每日必喝的補藥一樣,其實自己心中才是知道真假。座上的人點了點頭,四十多歲的面容上竟會露出較為祥和的笑意,這幾個皇子中,他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眼前這轉身離開的孩子了,答應了靈雎的事……身為一國之君總是要做到的,然而,對於已經逝去多年的靈雎來說,他與騙子一般無二了。
這輩子最愛的莫過於那身紫衣,文雅中不失清麗,高貴中藏著婉約,紫衣的主人雖不是後宮最美的妃子,但卻是他心中最愛的……
曾喚他尹郎的人也是抵不過這後宮的冷清,若說是他沒守著誓言,可最先離去的人是她啊!叫他如何不恨,恨這江山之中再有沒有那抹紫色衣裙的身影。
越兒的那雙眼睛……當真像極了他母妃。眼睛看著門外一轉不轉,似乎對於已經走遠的人沒有半分察覺,彷彿人還是站在自己的跟前,這麼多年……他不敢踏進越王閣,也不知那屋頂的懸樑上,靈雎的魂靈是不是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