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郝珺琪不也走在這樣的命定之途嗎?
也包括金麗梅。
金麗梅處理好她老公礦難的事,拿到了近四十萬的賠款(同是一條命,相比之下,徐小柔父親的命就太不值錢了),她徑直在深圳買了一套房子,戶口也從陽江遷到了深圳。她辭去陽江醫院的工作,在深圳一家醫院謀職,從此過上了大城市的生活,成了一個大城市裡的人。
我並不會簡單到認為金麗梅做出這種選擇是因為我徹底傷透了她的心。我並沒有這麼良好的感覺。
這是不可能的。
真正的主導因素是那四十多萬的賠款。每一個有四十萬存款的人都會做出這個選擇。這就叫禍兮福所倚。
我們定在徐小柔考完後的那個星期六去齊家屯縣看望齊正哲。
當然再叫程偉去已經沒有必要了。
可就在我們預備去齊家屯縣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將所有的安排都打亂了。
這事情跟瘦子請我們吃飯有一定的關係。
在給瘦子的岳母開刀那天中午的宴會上,瘦子就表達過要一起吃飯的意思。他是真的很有誠意。我在徐小柔父親的出事地處理事情的一個星期裡就接到瘦子幾次電話,說得都是吃飯的事。為此,在這個星期五瘦子再提出來,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是週五的晚上。在陽江飯店這樣頗為高階的飯店裡。我們特意向父親做了解釋,父親勉強應允了。
只有四個人。瘦子夫婦,我,郝珺琪。
這絕對是一次很特別的宴會。整個宴會的話題只有一個,那便是回憶——童年往事的回憶。
恩恩怨怨,糾糾結結的童年往事讓我們唏噓不已。沒有誰對誰錯。
我們只能把所有的過錯都推給命運。命運則毫不知情地將所有的過錯都攬了。命運是替罪羊。
那個晚上我們也喝了很多酒。大家都放開來喝。瘦子的夫人也放開來喝。
“所以,這命運是一個完全沒法琢磨透的東西,”瘦子和我碰杯,“我想不明白的是,大家都屈從於你的號令,我為什麼就不想屈從呢?命運的端倪也許從這一點就顯露出來了。”
“說心裡話,瘦子,”我說,“在當時我和珺琪都挺敬佩你的,因為你敢於反抗。老實說,在我父母親沒有被‘集中學習’之前我是做得相當過火的。”
“什麼叫‘集中學習’?”瘦子的夫人問道。
瘦子做了解釋。
“你知道嗎,起航?你打我,你怎麼打我,並不是讓我最難過的,”瘦子給自己滿杯,“你最最讓我難過的是孤立我。而我最怕的就是被孤立的感覺。那是要讓你窒息的感覺。”
“我能體會你的感覺。當時我可能沒有意識到,但後來我是真意識到了。”我說,“因為我們小孩子最怕的就是孤獨。不過,我們也從這些事情中看出你的倔強你的堅強你的不屈於淫威。像永日,四崽那幾個人,我就最看不起,他們太善於見風使舵。”
“我記得當時哥就和我說過,”郝珺琪插話,“如果我們生活在抗日戰爭時期,瘦子你會拉起一支隊伍抗日,而永日他們絕對是做漢奸的料。”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認可。但我後面是真的做過火了,”瘦子自飲一口酒。酒量大的人,喝啤酒就像是喝水。“我一度將我父親的死遷怒於你們,長大之後我才明白,從某個角度講,是我自己葬送了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