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輕輕鬆鬆地勸慰郝珺琪,說什麼死了就是無知無覺了,就是誰也看不見誰了,現在,死亡的陰影就像那捆綁我的棕繩讓我的手生疼一樣給我切身的感受。
一旦死了,就什麼都做不成了。
不能再帶著郝珺琪在杜鵑花盛開的季節上山採花,給她做花環了;不能在每一個睡覺前的時刻和郝珺琪互相說著晚安還覺得沒有玩盡興而不想上床睡覺了;不能在棗子還沒有成熟之際就摘幾個給郝珺琪解饞,害得她拉肚子了;哦,現在是冬天,冬天裡的很多快樂的事——什麼堆雪人啊打雪仗啊在打晚米國(年糕)的時候用晚米團捏各種小動物啊就像捏泥人一樣……
所有這些事都做不成了。
人一旦死了,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享受不到了,必定整天整天處於那無邊的黑暗中吧,是那種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沒有了五顏六色,有的只是黑暗,空空寂寂的,可到處都是黑暗……
一個念頭突然在我腦海裡蹦出來:鄭啟航,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我轉頭去看郝珺琪,她一直在啜泣。
你的心無端碎裂。不是你不能死,是你們都不能死,至少不能讓琪琪死!
所以你得掙扎,你得鬧騰!
你要想辦法逃!
我便趁那預備把石塊壓在我背上的人不注意,轉過脖子張嘴對著他的手臂猛地咬了一口,那人不提防,疼得鬆開了手,巧的是石塊掉下去又砸中了他的腳,他疼得一蹦三丈高。
我趕緊直起身邁開步子沿著塘壩往外跑。
只是我的雙手被棕繩綁緊了,無法甩動手臂,所以沒跑幾步人就摔倒了,但我很快又爬了起來,繼續往前跑。
我一邊跑一邊試圖解開繩索。
“快抓住他!快去抓住那兔崽子!快!”這是吳隊長的聲音。
“別跑,別跑!”我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我只知道有好幾個人追上來了。
他們很快就追上了我。我用力掙扎。我喊著我不要死,我不能死,我不想死,但無濟於事,他們索性把我架起來拖著我往回走。
我感覺我的力氣一下子好像被什麼東西吸乾了,渾身癱軟下來。
一切都不能改變了!
我重新跪在塘壩上,面對塘水。這時,他們商量好了,要先將我這個要逃跑的“兔崽子”沉塘。
他們也商量好了,把手和腳都用棕繩綁緊了,綁不綁石頭無所謂,量他還能不沉。所以他們把我拎起來,用另一根繩索捆我的腳。
我想,《水滸傳》中對某個人五花大綁就是這個樣子吧。倘若我跳出去看我這個樣子,一定像極了稻草人吧。
鑼鼓響起,敲鑼的人忽然說了聲:“祭天!”
我往後看,所有圍觀的村民全都呼啦啦跪了下去。連郝珺琪的父母親都跪在地上(或許他們一直跪在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