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雙手抱住頭,下意識地蜷縮著身子,眼前閃現的是父母親滴著血的握著棕繩的手。他們現在不知怎樣了?
可恨的是,瘦子的得意的叫喊總是把我拉回現實——
“夥伴們,給我打,用力的打,有多少怨氣都把它打出來……
“誰要同情四類分子,就是還沒有和他劃分界限,我爸爸可就要帶人去抓你們的爸爸媽媽了……
“打,給我用力打。一定要劃分界限!”
……
“哥,哥——你們不要打了,你們不要打了!我求求你們,我求你們不要打了。”這是郝珺琪的聲音。
但是回應郝珺琪的是大家的嘲笑和更為用力的拳打腳踢。
一直到瘦子喊一聲“停”,大家才收住手和腳。
郝珺琪撲過來,她的淚水滴在我臉上。
“哥,你怎麼樣?你怎麼樣?嗚嗚嗚——”
又有人過來把郝珺琪拖開。
我感覺渾身上下都疼,掙扎著正要爬起來,這時,瘦子在我面前蹲下來,他伸手抓住我的衣領。
“這種感覺怎麼樣?”
“你會有報應的。”我吐了一口血水。我的嘴裡滿是血。
“報應?哈哈哈,說起報應,這才是你應得的報應。你忘了你是怎麼奚落我的了?你忘了你是怎麼羞辱我的了?沒想到吧,一夜之間你成了四類分子的兒子。知道我是誰嗎?又紅又專的貧下中農的兒子。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又紅又專的貧下中農的兒子。”
“對,我們都是又紅又專的貧下中農的兒子!”好幾個人附和。
“你不要得意。”嘴裡的血水讓我吐字不清。
瘦子一個巴掌打在我臉上。“我不叫得意,我這叫革命。知道嗎?我爸爸革你爸爸媽媽的命,我革你的命!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一向專橫跋扈的鄭啟航沒想到竟然有今天,哈哈哈哈!”瘦子一陣狂笑。
“鄭啟航,我警告你,”笑過之後瘦子又說,“我就是大家的頭,是革命隊伍的領袖,革你這種人的命的領袖,知道嗎?從明天起,你每天都要到我這裡來報到,彙報你的思想彙報你的行動,就像你爸爸媽媽到我爸爸那裡彙報一樣。”說完,瘦子鬆開我的衣領站了起來,“走了,回家嘍!”
我整個的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月亮還掛在空中,月光似乎更陰冷了。不用說,這季節冷不丁就進入了寒冬臘月。
有幾個人在臨走之前還不忘給我來一腳。我知道,這是用來表決心的。
郝珺琪跑過來扶我。
“哥,哥——”
我咬著牙忍痛爬起來。痛,全都是痛感,四面八方傳來的都是痛感。
“天殺的,這些天殺的,回去我一定要告訴爺爺,讓爺爺去找他們的爸爸媽媽。”郝珺琪給我拍去身上的泥塵。
“不用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