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事做完,芍藥這才閒下來空子。
從青鳥兒的小爪子上,輕解下信箋,攤開細看去。
信紙不大,攤開後也不過一指長寬,一目足以盡閱,卻不能盡數細閱。只因,信紙上的字兒,耐人尋味且太多又太小,密密麻麻擠一團,就像一窩子螞蟻被兜在一張小紙上。讓人看之一眼眼花繚亂,還沒往細看便頭暈目眩。很難想象,寫這封書信的少年郎,到底是怎麼把文字寫成細沙,又怎麼把數千粒細沙規規整整地濃縮在一片小紙上的。如斯丹青造詣,可不是尋常的書法大家可以有的…
“莎…”
細看過書信,隨意折於掌心。
在看信的過程中,芍藥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多少情緒上的變化。如果非要說有,那就只能說,在她把信閱至末尾時,漂亮的眼眸子曾不著痕跡地向老人所在方位,偏去了一絲,僅此而已。
然,知子莫若父。縱使芍藥的心思再細膩,又怎瞞得過老人家的玲瓏心?
更何況,自從今早提前半刻的第一聲雞啼始,老人家便已經猜到接下來將可能發生的端倪。就好比現在,無需多餘鋪墊便可直接道入正題…
“那小災星又惹麻煩了對吧?”
“是出了些事兒。”
“莎…”
金雞獨立,大鵬展翅,順著展勢再擺起一鶴形拳架子。
看著映落在拳頭上的晨光,老人家酸溜溜地說道:“誒,我咋覺得,是上輩子欠這小子的哩?隔著個千萬裡地,他居然還能折騰人,真是造孽呀。就可憐我這糟老頭子,一大把年紀想睡個安穩覺都沒得。哎…”
“……”
話,酸溜溜。
小嘴微嘟,芍藥似有悶氣,沒有即刻接話。
纖手溫柔地拂過青鳥兒的腦門,從盤子裡拿起兩片新鮮的酸筍,放在青鳥兒的跟前。待它試過味兒開始埋頭啄食後,芍藥方才挽起麻衣裙襬,盤腿坐上天井沿邊的臺階。看著兩隻啄食的鳥兒,悶悶說道:“先生心裡知道這並非他的本意,又何必怪罪他呢?要知道,平日裡他可是在晨後方才來信的。若無急事,他又怎敢驚擾您呀?”
“呵…”
被自己徒兒反駁,老人家的酸味就更濃了。
沒好氣地瞟過一眼芍藥,爾後又看了看放置在天井邊上,仍冒著白煙的蓮子白玉羹,酸澀道:“處處淨袒護這外人,我看你眼裡是有這小子就沒有我這老師。若這小子還在岳陽城,你這白玉羹恐怕得多做一碗才成吧?”
“才不是…”
芍藥果斷否認,幽幽道:“徒兒說理,先生是曉得。自小起,到今時,先生都是徒兒這輩子最敬重的人,不存在比較的。即便他還在岳陽,徒兒要燒的白玉羹,也不過多掏一把細米的功夫罷了,哪裡有先生說得不堪呢?”
“呵,說的好聽。”
奉承的話誰都會說,但誰說的意味都不盡一樣。
好比眼前老人,是鐵疙瘩嘴,豆腐心腸,最吃不消小徒兒柔柔弱弱的撒嬌奉承。一下子,便把他把酸溜溜的味兒給消下去了。
“就你牙尖嘴利。”
沒好氣唸叨一句,也不糾纏。老人家轉動兩手,化展翅為猴撓,又緩緩伸抬起一腳,平聲問道:“說吧,他又闖啥子彌天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