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把這些話告訴她。
他其實早就明白的,沒有說出口的想法,沒有表達出來的心情,就等於不存在。
“也很好。”
韓露聽到許浩洋這麼對她說。
在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糟糕情緒都釋放出來之後,韓露的確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下來很多——然而,在這個晚上過去之後,她根本不能允許自己去回想這個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
“——你對我說過什麼?”
她簡直沒有辦法去面對問出這個問題的自己。
太丟人了。
簡直是事後回想就恨不得在冰場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的程度的丟人。
但是,她卻又不能讓自己不去想那一天許浩洋對她說過的話,他對她說,強大的她很好,沒有那麼強大的,也很好。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對她說。
不必取得勝利也可以,不必贏到最後也可以,不必向全世界證明你有資格值得那些歡呼和喝彩也可以。
你已經很好了。
在羞恥感和莫名的愉快感交雜著度過的兩個星期後,他們一起飛赴舉行大獎賽總決賽的法國格勒諾布林市。這套命運多舛的新節目,將在這個地方接受一次更加嚴肅的檢驗。
當天,他們在準備區開始化妝更衣。化妝師和造型師一同上前,為他們根據早前就提供的新的設計概念整理形象。
為了《牧神午後》這個神秘的主題,他們再次著手改造了表演服。服裝的配色以棕色和淡綠色為主色調,材質選用紗質,沒有明顯的亮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帶著珠光感的朦朧的外紗。兩個人的服裝上都使用了這部分材料。
韓露和許浩洋坐得很近,因為妝容也接近,所以化妝師是在同時為兩個人上妝。韓露閉著眼睛,腦子裡迴盪著這段時間已經聽過了無數次的音樂。牧神的午後——牧神潘恩是神使赫耳墨斯的兒子,是半人半獸的神,是牧神也是山林之神,他能夠用蘆笛吹出美妙的曲子,山林中的仙女也會來聽他吹奏。
牧神擁有森林和群山,但他卻時而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
仙女在被人擁護的同時,卻也無限孤獨。
不妨來吹奏曲子吧,也許仙女能夠聽到。牧神如此想。
我喜歡這些曲子,但我不知道怎麼對他說。仙女這麼想。
吹風機的風停了下來,造型師最後用手整理了一下韓露盤起的頭髮,滿意地點了點頭。
韓露睜開眼睛,鏡子裡的人眉目柔和,化妝師刻意修淡了她本身較為英挺的眉,同時眼角點綴上發亮的淺綠色光粉,腮紅選取黃色與橙棕色的疊加,令整個人顯出一種沉靜的異域色彩。
許浩洋的臉上疊了數層陰影,原本偏清秀的長相在陰影的襯托下看起來眉目分明,他露出了前額,眉心用油彩畫著一朵葉片形狀的紋樣,眼底也同樣用油彩繪製了深綠色的葉脈。他微微低頭,睫毛垂下去,確像是神話之中天真而勇敢的幼獸。
他們的視線在鏡中交匯,許浩洋笑了一下,韓露也回以同樣的笑。
沒有問題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