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見李世民逼著表態,想了一下,開口道:“臣與趙國公的想法一樣。”
說完這句話,便閉口不言了。
接下來就到了王珪,若以立場論,王珪是典型的門閥世家代表,若朝廷收回礦藏,門閥世家首當其衝,他應該表態反對才是。但從前日一直到現在,王珪的態度都非常含糊不清。因為在煤石之利逐漸明朗之後,太原王氏在此番風波之中,利益非但不會受損,反而會因此暴富。
王珪畢竟是門閥代表,不好意思跳出來支援,但是確實不想反對,有心矇混過去,但是如今不表態也不行了。王珪咬了咬牙,站出來道:“陛下,臣支援。”
“嗯?”李世民驚訝不已,他本以為王珪是鐵定要反對的,在場諸人之中,沒有比王珪還純粹的門閥代表了,但他竟然同意了……轉念一想,李世民便明白了,原來是為了錢。想通了此節,李世民心中甚為不齒,對李牧當日所言,又有了一番領悟,果然在利益面前,沒有什麼盟約是牢靠的。
魏徵站在最末,聽到王珪表態贊同,頓時露出了怒色。李牧就站在他旁邊,看了他一眼,心中更是不屑。
“岑相,你如何想啊?”
“陛下,臣以為……不如擇一地而試之,若突然退行天下,恐生變故啊。”
岑文字在這朝堂之上,算是一個純臣,從來不隨意發表見解,但若李世民問他,他就如實作答,以事論事,從不偏幫任何一方。李世民對他也非常信任,見他提出了一個不同於其他人的觀點,心中一動,覺得可行,剛要開口,魏徵已經忍不住了,越眾而出,大聲道:“陛下,此事不可!”
魏徵人瘦,但是聲音大,字正腔圓,他開口時,如同開了正義光環一樣,彷彿永遠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俯視,心中有鬼或者膽子小的人,聽到他的聲音,還沒爭辯就已經先弱了氣勢。
李世民最煩的就是這個聲音,自他把魏徵召入朝堂之後,魏徵平均一個月要頂撞他十次以上,基本上是你想幹什麼,他就不讓你幹什麼,專門挑你不舒服的話說。若是倆人爭辯,你一句我一句,這樣也沒什麼,但是魏徵這個人說話的語氣和態度,每每都是那種教育人的感覺,李世民身為帝王,怎麼可能喜歡被人教育。
但是魏徵名聲在外,于山東大族之間頗有威望,當年玄武門事變之後,山東大族曾放言,李世民弒兄殺弟,君位不正,只要他一日為君,山東士族永不入士。唐朝界定山東,可不是後世的山東,指的是崤山或華山以東的所有地區,其中包含了范陽盧氏,博陵崔氏,滎陽鄭氏三個大門閥以及大大小小三十幾個小士族,約佔大唐士族半壁。
武德年間,李建成平定山東豪強,解救了山東計程車族,因此得到了山東士族的擁躉,當時魏徵是其謀士,李建成身為太子,當然不能事必躬親,因此山東士族與李建成聯絡,多半是與魏徵接洽。
李世民恐生變故,為了穩定朝堂,這才任用魏徵,但他又不敢把魏徵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因此只給了他一個秘書監的位置,類似於後世的秘書處,兼尚書左丞,正四品。
但因其背後的龐大勢力,魏徵在朝中說話也是極有分量的,百官私下皆稱其魏相,因尚書右僕射杜如晦病重,眼看就要不成了,朝野之間傳言,魏徵肯定是下一任尚書右僕射。但李世民從來沒有過如此許諾,他清楚魏徵是山東大族的代表,尚書右僕射如此重要的職位,他怎麼可能輕易授予。
李世民早已想到,大唐資源法透過與否的最大的阻礙,便是在於這魏徵了。因此前兩次討論,他都沒有叫魏徵來。今日是五品以上官員參加朝議,按規矩,秘書監要做記錄,魏徵不請自來了,這才有了兩儀殿上的一幕。
此時聽到魏徵開口,李世民不得不回應他,道:“玄成,你為何覺得不可?”
“陛下,剛才在兩儀殿上,逐鹿侯發言之時,臣就已經想說了。逐鹿侯忠君愛國,想法很好,但是他把事情想得太過於簡單了。門閥世家,高門大姓,為何傳承千年?此中自有其道理。”
魏徵說話之時,看都沒看李牧一眼,彷彿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中,自顧對李世民說道:“逐鹿侯舉了兩個例子,一曰災年,二曰水患。災年時,流民四起,高門大姓閉戶有何不對?流民者,不曉仁義,不知禮數。難道任憑流民衝入府中,燒殺搶掠麼?災年時,高門大姓已經庇護了很多人,若能有餘力幫助朝廷,自然是很好,但若無此餘力,朝廷也不該因此怪罪。”
“而水患那年,天下初定,黃河兩岸七城百姓固然很苦,但是天下各處哪裡有富餘呢?民女王氏捐十萬貫,此舉固然值得敬佩,但是捐錢的人,也並沒有罪啊,逐鹿侯把所有責任都推給了高門大姓,臣以為,有失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