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麼大的雨了。”
車廂前。
有人為陳懿撐傘。
教宗安靜站在車簾外,揹負雙手,語調輕鬆,像是一個賞雨客,磅礴大雨不沾衣袖,盡數砸落在傘沿,這場雨真的很大,每顆水珠都十分有力,墜傘那刻,震出一蓬蓬破碎水珠。
撐傘的女子面色蒼白,站在陳懿身後一些,不敢與其並肩。
她的面容看起來實在有些憔悴虛弱,單手舉傘,另一隻手按住刀柄,染血長刀插入大地,勉強支撐住這具搖搖欲墜的單薄身子。
滂沱大雨中,女子身軀在隱約顫抖,她閉上雙眼,不願去看腳底被雨水沖刷逐漸淡化的猩紅小溪,也不願去看那具失去氣息的癱軟屍體。
“很多年前,我與你一樣。”陳懿聲音很輕,他眺望遠方,思緒被拉回十多年前。
“那也是一個雨夜,西嶺血流成河,死了很多人。”教宗笑聲裡沒有悲傷,像是在說一個微不足道的笑話:“接過冠冕那一刻,我覺得這些犧牲不值,如果再來一次,我情願不去爭奪西嶺教宗的虛名,來換他們活著……但後來我才醒悟,原來這些人的死亡是值得的,再來一次,我還要再爭。逝者已矣,我唯有坐在最高處,才能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們永遠活著。”
“他們……”
車廂內,車簾遮掩的黑暗中,有人開口。
小昭問道:“他們是誰?”
“他們……是你,是我,是何野。”
陳懿輕描淡寫,背對著黑暗車廂,將後背裸露出來,抬起一隻手,接了一顆水珠。
啪嗒一聲,水珠濺開,懸在掌心,化為千百縷纖細水汽,散而不凝。
“信奉我者,皆能永生。”
陳懿緩緩回過頭來,只露出一隻眸子,淡淡道:“他們是天下人,他們可以是所有人。”
那雙眸子,蘊了一片大海。
他的聲音仍然溫和,仍然令人信服,而眼神中的那片海,則像是沉澱了數百年,數千年,深不見底,不可琢磨。
“道宗的教義,救不了天下人,百姓永遠苦痛,生靈向來悲慘。”陳懿笑道:“有時候,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尤其是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那些人……本來就該死。
很難想象,這是教宗所說的話。
車簾被緩緩拉開一角。
小昭面色青白,倚坐在車廂拐角處,她聽著疾風驟雨拍打鐵皮的刺響,也聽著陳懿那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的話語。
方才車廂外的那襲對話,還有場景,都被她聽見看到了……在那位教宗親自出現之時,小昭便覺得轟隆一聲,腦海中有什麼東西,緩緩崩塌了。
“沒有人能想到,西嶺萬人愛戴的年輕教宗……竟會是這樣的人吧?”
小昭神情蒼白,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道:“道宗的教義是主張世人愛人,擁戴光明,圍簇希望,所以教義所到之處,貧苦之人能夠報團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