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到了一縷熟悉的氣味。
地牢內的腳步聲音很輕,輕到正常人都聽不見,顧謙一個人來到了這裡,監察司的所有酷刑都輪番在公孫越的身上施展了一遍……被捆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實在已經不能稱之為人,更像是一捆即將散架的稻草,枷鎖一斷,整個人摔在地上就會摔成一蓬飛灰,也正是因為太子要遊行三日的詔諭,那些酷刑沒有再對他第二遍施展。
他還要屈辱地活上二十四個時辰。
得到了太子的允許。
才能死去。
公孫越的喉嚨掙扎著嗡動,他含著眼珠子,面部肌肉極高頻率地震顫,想要吞下自己的眼球入腹,但是做不到……一枚枚鐵針在牙床內頂立,插滿了縫隙,而以那些秘密要威脅太子的代價,則是被拔去舌根。
他的口中,除了自己的眼珠,再無其他之物。
有眼無珠。
禍從口出。
皇權自上而下的漠視,以及嘲諷,在這個男人悽慘的面相上得以淋漓盡致的體現,公孫越感覺到身子一輕,似乎被人放了下來,能夠平躺在地面上,四周仍然是一片黑暗,但恍惚之間變得更暗了。
顧謙的身旁兩位死士,抬著一口棺木來到這裡,從裡面取出一具與公孫越同樣破爛不堪的“屍體”,捆縛在十字鐵架上,那人同樣被剜去了雙眼,施加了一遍刑法,此刻完美取代了公孫越的位置。
誰會認得沒有人形的人?
顧謙看著棺木合上,躺在木棺上的男人,流出兩行血淚。
他輕聲吩咐了一句。
“把他帶走。”
兩位死士喏了一聲,輕柔抬著棺木離開,地牢只剩下顧謙,承受了一番酷刑的替罪羊,半口氣吊著,將死未死,一開始還有他的喘氣聲音……後面便漸漸無了。
顧謙揹負雙手,神情複雜。
昨夜之後,一紙公文,他站在了天都廟堂上最高的臣子位置,一時之間,風頭之盛,比之三司大司首猶要過之,無數“倖存者”來到昆海樓登門拜訪,想要與這位新晉的顧大人好生攀談,卻都撲了一個空。
誰能想到,站在天都最高處的顧謙,在最該風光無限的時刻,偏偏一個人來到了天都最陰暗的地牢。
在過往的三年裡,烈潮餘孽的案卷始終是大隋最高的機密。
負責糾察這份案卷的“監察司”藏在地底的最深處,顧謙跟隨公孫越,他一直想要謀求進入“第四司”的機會,但始終未能遂願,公孫越早就為今日的身敗名裂做好了打算……直至如今他才明白,當初舊樓一別,竟是真的永別。
公孫越在三年前就做好了“割裂”的打算。
監察司是一團骯髒到不能再骯髒的汙水,在剿滅東境之後,黎明初生的天都便不再需要“監察司”了,活在長夜陰影裡的那些執行者會被殿下轉移到地上。
而公孫越只有死路一條。
“不讓我接觸監察司……是為了保全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