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十一拔劍而出,一劍斬下。
轟隆一聲,霧氣應聲而散,長陵山頂的另外一面,被這道劍氣斬開清明與太平,露出了原先的真面容來,歷經滄桑的臺階,有一道模糊的,同樣泥濘的黑袍身影,緩慢登階而來,收起油紙傘,拖曳著細雪劍尖在地上滑掠,不斷輕微與臺階碰撞的寧奕,站在了霧氣所開的那一條道上。
“那條路很難走。”
柳十一認真說道:“我以為你登不上來。”
“過程十分艱難。”寧奕咧嘴笑了笑,他的神情有些疲倦,“如果守山人不是那麼好心的話,我可能就在涅槃境界的石碑處倒下了。”
寧奕與柳十一併不相同,他的衣袍沒有破碎之處,身軀也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劍氣創傷,但是他的神魂,已經疲倦到了極點,長陵那條立滿石碑的古道,矗立著太多大人物曾經留下來的遺藏,守山人的黑袍,懸浮在寧奕的身後,像是一雙寬厚的肩膀,更像是一座渾厚的小山頭,頂住漫天的風雨和神念。
那就只是一蓬普通的披風,黑袍隨風搖曳,發出輕微而又緩慢的獵獵響聲,周遭不斷霧化,更像是幽遊的魂魄聚攏而來。
柳十一笑了笑,道:“守山人對你,還真是很招呼呢。”
“可能是像我這樣不顧死氣,去參悟石碑的人,已經很久很沒有出現過了。”寧奕揉了揉麵頰,笑道:“守山人希望我多分擔一些長陵的晦氣?東境的那些天才,不敢吃這些死氣,加在一起都沒有我一個人多。”
柳十一的面容逐漸凝重,他認真審視著寧奕,寧奕身上的黑袍,竟然也開始了絲絲縷縷的霧化,袖袍之中搖曳纏繞著一條又一條細小的蛟龍,看起來煞是威武,但其實不然,這些都是死氣的凝聚,兩座天下都沒有除去這些死氣的法門。
柳十一正色道:“你準備走徐藏的那條道路?”
徐藏的道,向死而生。
碎星跌境,來升劍氣。
寧奕搖了搖頭,微笑道:“徐藏的道,是徐藏的道,我才活了十幾年,我還沒有活夠呢,誰要走他那條一心求死的劍道?”
柳十一沉默下來。
他嚴肅道:“吃了這麼多死氣,你以後會遇上很大的麻煩。”
寧奕不置可否,平靜說道:“不吃的話,會有更多。”
油紙傘尖在地面不再拖曳,寧奕也登上了長陵的山頂,黑袍與白袍,站在長陵的山頂上,霧氣嵐散,微風輕掠。
“我以前沒有想過這樣的一副畫面。”
寧奕輕聲感慨道:“柳十一,我以前在西嶺長大,菩薩廟裡無親無故,知道這個世界很大,不知道這個世界這麼大,有四座境關,有一座天都皇城,有兩座天下,修行者可以御劍飛行,可以彈指斷山,可以一道劍氣,斬斷大江大河。”
柳十一默默聽著。
柳十一在劍湖宮出生,長大,他跟寧奕唯一的差別,就是生下來就繼承了劍湖宮的道統,見過了大隋天下的諸多大修行者。
他想聽聽,寧奕要說什麼。
“西嶺裡流傳著質地粗糙的畫冊,誌異,書籍,裡面把這個世界描繪出來,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個世界竟然如此之大,如此之.......精彩。”
“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有一天會站在這裡,腳下是天都諸多的修行者。”寧奕笑了笑,神情雖然疲倦,眼神裡緩慢亮起了光彩,“我們在山上,他們在山下。我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翻到過的一本古籍,裡面有一幕場景,很相似。”
寧奕一字一句道:“決戰長陵之巔。”